前天爷爷已经入土为安了。爷爷生前高高的个子,去世后一把骨灰盛在小小的匣子里,埋在距离村里五公里外的公墓。奶奶哭着说,去这么远的地方,以后还到哪里去找你啊!公墓刚开始在我们老家施行,没有安身的桃木棺材,只有那个小小的匣子盖块一平米大的红布,老人们叹着气说真可怜。
奶奶说爷爷这几日总是想睡觉,有时坐在那儿说着话就睡着了,这几日本来打算去看看我那双腿不能行走的三姑奶奶,给她送两只小草鸡,再带几十没舍得吃的草鸡蛋,也没来得及。堂弟说爷爷去世的那个时间,他撞上了别人的车,小婶说那天一早就有乌鸦在头顶叫个不停,我妈说下午三四点时也听到有一群乌鸦在我家大棚附近呱呱呱地叫,所以家人说没有征兆是不对的。弟弟接到爷爷跌倒的电话后着急忙慌地赶到时,爷爷已经没了呼吸,只是弟弟不相信,拼命把爷爷抬走送去了医院。爷爷的三儿三女没有一个感应到的,谁都没想到。
亲人们陆续赶到了家。亲戚们也开始来看望。很多年没有回来的孙子孙女行色匆匆,一回来就扑通跪在爷爷面前磕头,梆梆地响。两三岁的小曾孙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油灯上点几张草纸,撅着屁股梆梆地磕着头。我的三个姑姑哭天喊地,奶奶挨个骂:哭什么哭!哭也回不来了。我爸,叔,伯面色沉重,他们按照老支的安排,进行祭礼诸事,他们很少说话,安静地让人害怕。只是我看见,在孝子行礼时,他们的身体在发抖。弟弟说,他看见爸爸在爷爷灵前,一个人悄悄地抹眼泪。
亲戚来祭拜上垫时,孝子孝女披麻戴孝排成长长的一排,跪在下过雨湿漉漉还结着冰碴的路上,迎接远道而来的人们。曾祖母娘家的,奶奶娘家的,爷爷姐妹们,奶奶姐妹们,姑姑们,儿媳妇娘家人,孙媳妇娘家人,孙女婆家人,还有远亲近邻,认识的不认识的,以及那闻讯赶来讨寿礼的乞丐,乌泱泱聚在一起,在呜咽如嘶的唢呐声中,祭奠一个老人的离去。
爷爷火化前,亲人们最后再看一眼他。他躺在那里,瘦的已经不像他了,我甚至恍惚觉得那不是爷爷。我记忆中的爷爷总喜欢喊我去他家吃红烧肉,他的家里总有很多惊喜,各种好吃的。以前过年时我们孙子辈的还聚在一起在爷爷家吃饭,这些年大家各忙各的,已经很少联系。
殡仪馆回来时,一尊躯体变成了四两骨灰。
爷爷出殡那天,天气出奇的晴朗。大娘双腿失去知觉,扑通一下休克过去。人群之中乱成一团,有人掐人中,有人掐壶口,有人在哭,好不容易把大娘救过来。下午两点多,老支宣布时辰已到,大伯抱着爷爷的骨灰盒,跟随大队人马,去了墓地。
从此后,奶奶再也不用使劲地喊着耳朵背的爷爷回家吃饭,爸爸再也不用偷偷塞钱给他买烟,叔伯们再也不用操心他的冷暖,孙子们再也听不见他的夸赞。从此阴阳两重天。
人去楼空,曲终人散。看热闹的逐渐散去,家人们在清扫场面。
晚饭后,一群孙子孙女聚在奶奶身边,无从说起,又不愿离散。在这一脉相承的骨血里,愿我们都能好好珍惜,为彼此健康快乐地过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