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高阳剑曲(六)池中金麟非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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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花灵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刚进了地窖,便见得入口被一厚重物封住,听得声响动静,花灵这才想起来。这地窖空本是无一物啊!别说出口,就是存粮也因家境贫寒毫无存储。

空荡荡的地窖里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花灵此时如何不知娘亲用意?急忙要去推动堵住入口的重物,每每便差一分力道,就是推不开。

只急得花灵双颊泛泪,忙呼:“娘亲…娘亲……”“你快放孩儿出去啊,孩儿不好,都是孩儿不好……”

见得上头毫无动静花灵不禁泪如雨下“呜呜呜……娘亲你快放孩儿出去啊。没了我二狗叔如何会放过您……”花灵不觉越想越怕,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出去,可这小小地窖再无寸物,莫说石块儿石子儿,便连老鼠也无几只。

却见那花灵左转右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像是灵光一闪,急步走到入口处,砰的一声闷响。却是花灵再也等不急,竟以额头那血肉之躯硬碰封堵之物,随着一声声闷响,额头已是血肉模糊。

或许是天见可怜,就在花灵便要晕厥之时,终见上头米缸服了软,啪的一声便碎下一小块儿,堪堪可容花灵脑袋钻出,花灵见的光亮如何等得了?也不顾周边如何锋利,举头便钻。

等到花灵钻出来时,已浑身浴血。却便片刻不肯再等,见得屋内无人,急忙出门寻找母亲踪迹。

但见那花灵泪花仿佛抹之不尽,一边跑一边喊着“娘亲…娘亲你在哪儿呀……”

正四下茫然突见前头巷子被团团围住,一个妇人在众人拳打脚踢中团团打滚。鱼二狗兀自在一旁举着鱼叉吆喝“对,打死她,打死她龙神就息怒了,我们就不用四处迁徙了!” 听闻此话众人更添卖力,便是挤不进战团中央的也在一旁扔着石头木块儿,生怕自己落了功勋。

“你们不准打我娘亲!”却是花灵急奔而来。

鱼二狗侧眼一看正主来了嘿嘿一笑道“这丑鱼终于来了,我还正愁没处找你呢!”一旁众鱼灵也随声附和“抓他去祭龙神!”

花灵没管众鱼灵如何,只分开人堆往里钻去,到言二娘身旁时已是声泪俱下“娘,都是孩儿的错……让您受苦了。娘…你快起来啊,你快起来打孩儿一巴掌…”

言二娘本已奄奄一息,突然闻得花灵言语,以为是心之所思,念之所化,此刻更是回光返照,便道“灵儿,娘对不起你,这就先走了。你要记住娘的话,没有人是生而为恶,你在娘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鱼儿。”“好好替娘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记得吗?闻未闻之名俗,观未观之秀丽……”言至此处已嘴角带笑缓缓闭上眼睛。

花灵见得言二娘惨死已是悲极生怒“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娘亲!都是你们!你们这群刽子手!我娘亲她有什么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说着便捡起一旁的石块儿向为首的鱼二狗扑去。

鱼二狗见的那小小身影扑来脸上已笑开了花儿,不屑一顾道“这么说你还想报仇咯?”众鱼灵闻得此言已是哈哈大笑,更有出言附和“狗哥,让他一只手!”

果不其然,只见那鱼二狗根本没有用手,只一脚便把花灵那幼小的身子踢得高高飞起。一旁有玩儿性大发者见的身躯飞来,又是一脚飞去,嘴里兀自喊着“看我临门一脚从不歪!”众鱼灵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赵四你就别吹牛了,你临门一脚从不进” 众鱼灵玩闹一会儿便见那花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个人的死亡有时候是因为寿终正寝,有时候是因为飞来横祸,有时候是因为病入膏肓。也有时候,可能因为别人的一个不经意,就死了。这种死亡不是终结,其恰如黎明的微光,在永恒的黑暗中璀璨盛放。又恰如独臂的舞者,在无尽孤独中起舞。

“去杀戮吧,无知而可笑的鱼类。”迷迷蒙蒙中花灵好像听见有人在黑暗处引诱。

身处无尽的黑暗中花灵不禁有些害怕瑟瑟问道:“你是谁?”

“吾名炙獯,只要你现在向着黑暗走一步,我就给你惊世之力,轻而易举就能杀个血流成河,浮尸万里……”

“血流成河…浮尸万里…”

听闻有戏,那声音有些急不可耐道:“当然,当然,这一切只需要你轻轻迈一步,来吧,大着胆子…”

花灵看着前方未知的黑暗,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却不代表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要向前一步吗?

“这么说你是要报仇咯?”“看我临门一脚从不歪!”

他要!

见的花灵举步向前,那声音喜形于色“对,好孩子,快到我这里来…”

花灵一咬牙便朝那黑暗处落脚,刚一落实,突然一道黑气钻进他幼弱的身躯,须臾间便见得花灵双目赤染,满面痛楚。

“哈哈哈哈…金龙之力,金龙之力啊!”那声音笑的阴惨。

“去替娘完成未完成的心愿。闻未闻之民俗,观未观之秀丽”“记住娘的话,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着”

“娘…”“娘…”突兀间便见得花灵胸中又生一道金色气流,与那黑气交织在一起,如阴生阳灭,此起彼伏。

“花灵,你可知你已铸成大错!”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从花灵脑海响起,花灵借着这声音清醒了些。问道“你是谁?”“吾乃亘古浩渺之金龙,也是你遗别已久之初心。”声音依旧从脑海中浮现。

花灵倔强道“我为什么铸成大错了?我想为娘报仇何错之有!”

金龙道:“为娘报仇自是无错,但你却不该与魔鬼交易。你可知你这小小一步,便害死了一对无辜夫妇,如此你又于那无端害死你娘的鱼二狗有何不同?”

花灵闻言有些不解道:“我害死了无辜夫妇?”

“正是!你此时还需赶紧脱身,若被炙獯得了金龙之力,这世间无人可以阻止他魔威盖世!”

花灵问道:“我该如何脱身?”

“自然是用金龙之力!吾之力虽稍弱炙獯,但此刻不过是他一缕邪念,吾顷刻间便可叫其灰飞烟灭!”

花灵无奈道:“我那会什么金龙之力,要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

“你还不明白么?吾即是你,你即是吾。”

花灵不肯信道:“骗人,我是鱼你是龙,你怎么会是我?”

“此时还需从蛮荒炎帝时期说起,此间此刻端不合时宜。至于要如何使用金龙之力,便只有问心成道,问道初心了。你若心中无龙便有龙也无龙,你若心中有龙便无龙也有龙。”

花灵心知若是害得天下苍生娘亲绝不会允许,又不会什么金龙之力,瞧他说的那么玄,不过动一动嘴皮子而已。不做他法,便又挪动身体想要收回脚来,却不防怎么都收不回来,花灵是个倔强的性子,越是在乎就越非如此不可。两人较力之间却见那道金光乳燕归巢般汇集入天灵。

却说鱼二狗见得花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兀自乎黑乎白地闪动着,便慢慢靠了过去,暗想“今日你便是龙也得给我潘着,是虎也得给我趴着!”

暮然间便见得腾起一道金光刺眼,只见那物金光闪闪,五爪金身,虬须发张,麒麟首,饕餮身,正是青帝言下,五爪金龙!

鱼二狗一众见得一语成谶早已吓得口不能言,腿不能立,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今你还想杀他么?” 却是脑海中金龙发问。

“自然要杀!我恨不得生嗿其肉,活剐其皮,抽其筋骨……”话音未毕便听得金龙道“你当然可以,你只要动一动爪子,吹一口气,甚至呼吸稍微急促些,管教其灰飞烟灭!”

好!那就杀!

只见金龙缓缓提起龙抓,那爪子就悬在鱼二狗离头三寸之地,一抖一抖,仿佛随时准备落下,又仿佛永远不会落下。 只惊得鱼二狗不住叩头,血染衣襟仍豪不收势。

真杀吗?他害死了娘亲啊!罪该万死的人啊!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啊!

那他的娘亲呢?他的妻儿呢?又由谁来为他报这个不共戴天?

他们愚昧,他们自私,他们薄凉,他们………

“啊……!”只见那金龙仰天悲恸,嘴边已有淡淡金色血液渗出。忽然爪子猛一发力,大地应声裂开一条沟壑,头也不回便向云中去了。

鱼二狗在十丈深沟壑旁呆呆跪立,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吾之初心,别来无恙…”却是金龙叹气。

所谓之天道,便常如此。捏着众灵鼻子,演着悲欢离合。有的人顺其自然,随波逐流。有的人奋起反抗,争斗不休。仿佛是有意试探底线,一遍又一遍要你选择,一遍又一遍要你为你的选择做出牺牲。又似戳逗一只蚂蚁,等你爬得远了,再将你捉回,等你摔在地上,又将你扶起。这种时候有的蚂蚁,便会咬他一口!有的蚂蚁,便一动也不动。

是那些愚昧无知害死了母亲么?

是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害死了母亲么?

是我自己害死了母亲么……

恩怨纠葛和阴阳相生是一样的,你最后只要知道,活着的人心不能死,就好。

洵夫子言及此处,却见一众孩童皆有涕泪,却还汪着大眼睛等待后续,便连洵夫子也兴叹一声:“池中金鳞非方物,只待风雨便化龙”见得时下将晚,便掌了灯火,围坐吃食,又接着言后续如何。

只见这轻舟叶曼,载沉载浮。一点烛火忽明忽灭,披星戴月,摇波逐流,眨眼便去得远了。

正是:

尾似关山叠万重,身若朝霞炙彩融

池中金鳞非方物,只待风雨便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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