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牛

    夕阳，昏黄昏黄的，天地间沉浸在一片昏黄之中。

    老黄牛站在夕阳下，黄色的毛显出了金黄色，像是披了件佛祖的袈裟。它已经很老很老了，以至于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浑身的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看起来像缺乏营养的杂草，稀稀疏疏的，寒风吹来，几簇毛发随着风摆动着。浑浊的眸子，望向蔚蓝的天空。那蓝蓝的天外是什么？我死后是不是可以到那片蔚蓝中去。老黄牛暗自思忖着。

    一道闪光从眼前迅速掠过，老黄牛一激灵，是太阳最后的一丝光线映在了匕首上。匕首在主人的手中寒光闪闪，而主人的脸上则笑意然然。是我的大限将至吗？老黄牛暗思着。哦，对了，就是我的大限到了，记得多年前母亲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黄昏中去了的，当时老主人的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把匕首，寒光依旧。

    它目光紧紧地盯着主人，主人停住了脚步，似乎胆怯了。可以不动刀吗？主人摇摇头，目光似乎有意的躲避着。老黄牛还是紧紧地盯着他。我出生这个家里，为这个家付出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无怨无悔，不求什么回报，只求能善终，不可以吗？主人的目光低垂着。近几年我家的地有拖拉机耕耘，你已经白吃白住几年了。老黄牛甩了一下头，鼻子喷了一下气。哼！这个家当初贫困的时候我和你并肩努力，如今日子好了，你却要这样，你的良心呢？主人的眼睛忽闪了几下，仿佛泪水欲滴，但最终没有落下。我也不想啊，你看看咱们邻居几家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牛，有的卖到了屠宰场，有的被主人杀掉了，咱们这里就我一直养着你，我的心里是多么的不舍得你啊，村里人都笑话我，说我养着个废物干嘛，最初我嗤之以鼻，后来说得多了，我就动心了。老黄牛仰起脖子，看像向那深邃的天空。所有的生灵总归一死，可是我为这片土地奉献了一生而不能善终，我于心不甘啊！一阵心酸涌现老黄牛的心头，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主人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夕阳已落在了山的那一边，天空中些许乌云慢慢聚拢，黑暗慢慢袭来。寒风依旧，那几簇毛依旧摆动着。老黄牛环视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牛棚，目光落在了主人的身上。可以让我自行了断吗？主人的目光中充满着惊讶，但他还是过来解开了老黄牛的缰绳。

    老黄牛迈步走出了牛棚，主人的院子比以前大了，西侧墙角处，原本放着一盘磨，现在也拆了。记得主人小的时候常常和自己在那里推磨，主人那时候是个淘气的家伙，同样年龄不大的我在拉磨的时候还要驮着他。那时候的他，一会儿让我驮着他，一会儿又跑在我的前面，我既怕他摔着又怕自己不小心碰着他，就躲闪着他，他严重的干扰了我拉磨的速度，以至于老主人嫌我拉磨慢，用皮鞭抽打我。主人上前夺下老主人手中的皮鞭，义正言辞地说，黄牛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抽打它？看着稚嫩的小主人，我感动的泪水悄然而下。

    别了，我亲爱的主人！别了，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老黄牛低头走出了家门。往日泥泞的街道早已铺上沥青，往日破旧的草屋已经换成了小楼，可村庄还是那个村庄，多么熟悉街道啊，多么熟悉的炊烟味道，永别了，我亲爱的村庄！

    老黄牛缓步走出了村庄，走向了西面的山坡。那面山坡是自己年轻时候吃草和玩耍的地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在那里有自己的初恋，也有自己年轻气盛时和伙伴争斗的身影。那是邻家的一头小黑牛，有一次它居然敢觊觎自己的初恋，当时就同它在上坡上进行了决战，虽然自己的角碰断了，流着血，但初恋在身边，所有的疼痛都不算什么。别了，我的初恋！别了，我的小山坡！

    在那山坡的深处，有一处断崖，邻家的小黑又一次贪恋那里的草肥美，不慎摔下断崖，将腿摔断了。那里就是自己的归宿，老黄牛想着。只要自己纵身一跃，一切就结束了，滚滚红尘，永别了！

    老黄牛最后看了一眼山坡，它想加速奔向断崖，实在是太老了，刚跑了几步就被一根枯枝绊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要是年轻的时候，再高的东西自己也会一跃而过，老了，实在是老了。老黄牛有些沮丧。

    它依然决绝地快步走向断崖。在离断崖处不远的地方，它闭着眼睛，使出浑身力气向前冲去。说是冲，其实在旁人看来它是慢慢走着的。就这么了却一生吧！它暗自想着。

    估计要到断崖的时候，一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老黄牛睁开眼睛。啊！是主人，我亲爱的主人。老黄牛泪如涌泉。不是说好让我自行了断的吗？你怎么过来了？主人泪眼婆沙，老牛啊，我舍不得你离去！你是我一生的伙伴，人是要懂得感恩的，你对我家有恩呐！走，跟我回家去，我养你一辈子，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夜里，天空飘起了雪花，洁白洁白的。老黄牛，趴在牛棚里惬意地反刍。主人草料里加了许多有营养的饲料，生活中的味道真好啊！它眯着眼睛想到。雪花，越来越多，每一朵雪花都如盛开的白莲花。老黄牛梦中看见慈祥的母亲在那朵朵莲花中微笑着冲自己招手。

    清晨，老黄牛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