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很小,不过,已经记事,她给被父亲揍得鼻青脸肿的母亲,送吃得。
母亲坐在他们家的家门口,被父亲打得不敢进门,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面哭着吃饭,一面对她说-女人长大了,最好不要嫁人,在娘家再不好,也有吃的,有喝的,就是再不好,也不会被人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记下了!
后来,父亲虽然是教师,但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就决定不让她上学了。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世界走到了尽头,哪怕不是尽头,也只能像她的母亲一样,长大了,嫁人,生孩子,被丈夫和丈夫家的人欺负,做牛做马!
她父亲常说,娘的臭脚和女儿的臭脚都是一样的!然后,说着使劲抽口烟,最后讲——姑娘早晚是人家的人,要不然,老人常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这些话,她从来都只是听着,因为她知道他父亲不会听女人说什么的,女人在家里敢说话,会证明他没有出息!哪怕那女人是他女儿也不行!
她以为上学可以让她走出这样的世界,然后,她可以去另一个地方,那里的男人温文尔雅,说话不只是吼,对自己的老婆也不打不骂……
可是,不能上学,就只能和说话只是吼,就只能和对老婆不是打就是骂的男人生活一辈子!
自己答应过母亲是不嫁人的,但是想不嫁人,留在家里,也是她的噩梦,因为她的父亲,她的大哥,她的三哥,都是说话只是吼,对女人不是打就是骂,从来都是瞧不起女人的男人!
虽然她的二哥是个例外,时常跟着她的舅舅做生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不和他们一样,但他时常不在家,多半像舅舅的养子了!
起初,父亲不让她上学,她觉得她的世界一下子就塌了,暗了,黑了!她觉得除了死,她没有任何活的意义了!
母亲劝她认命吧!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她的二哥。
如果等到她的二哥,他答应让她还去上学,她就活;等不来,等到不能再等,她就认命,像本村的姐妹一样,出去打工,顺便去找她的二哥,然后,求二哥让她去上学,她可以给他写借条,等她毕业后,会把本金和利息都还他!
现在出去打工的姐妹,还没有回来,她只能等她的二哥,这期间她父亲骂她打她,她的大哥哥三哥哥打她骂她,她的母亲对她哭诉,她都可以什么也不管!
她等了很久,她的二哥没有来,却来了族长……
族长会医学,也能说会道,就是会算卦,母亲是以她撞邪了,把他偷偷请来的。
他静静地听母亲说了很多,然后,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到了晚间,他又来了,拉家常的对父亲说了很多话,父亲和哥哥们,还有母亲都恭敬信服地听着。
突然,他说了一句——你们这丫头是大富大贵之命,是要上大学咧,你们以后这个家还要靠她咧,要不然,你们这个家就要遭报应要亡咧!
这以后,她又去上学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像以前一样,除了上学,就是帮母亲干没有尽头的家务活……
等到她大学毕业后,她是真的想回老家,告诉她的族长,他说的真对!
可是,她早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只是她依然像过去一样,每当想起他,就很温暖,很亮堂,很有力量!像太阳从她的世界升起,像月亮在黑夜里引领者她!
原来,有的人,可以活得像太阳像月亮一样啊!
她学的是护理专业,在他二哥白血病康复之后,她就觉得她学的东西没有什么用了!
虽然她知道她是白衣天使,再忙再苦再累,都是受人尊敬,都是值得的,但是她依然觉得坚持不住了!
她的老师给她介绍军队里的兵哥哥,她知道当兵的人,和她们白衣天使一样,都是战士,都是光荣的!
可是,面对他说话像吼一样,她吓得浑身打颤,接下来的晚上都会吓醒好几次,白天也越来越疑神疑鬼!
她知道是自己心理有问题,和那无辜的兵哥哥没有任何关系!
她有时在医院里,有空看到那些已经成为军嫂的人,听着她们没有男人帮忙的难处,听着她们说自己的男人只会吼来吼去,打打闹闹,骂骂咧咧,她就赶紧逃!
她安慰自己,她也听她们说过她们男人好的方面,可是,她总是想不起来!
她去图书馆,借有关兵哥哥的小说,不是说他们怎么凶狠,就是说他们遇到多少艳遇……
她狠狠地合上书,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她的大哥,她的三哥,她如同陷入深深的泥淖中,没有力气,气也快喘不上来了,只能眼看着自己滑落,只能任凭窒息越来越强烈!
她学过心理学,知道需要挑战自己,于是,她主动和那个给她介绍的兵哥哥约会。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不知道他爱不爱自己,但是她知道她崇拜他!
听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崇拜,是爱的极致!
听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宠溺,是爱的极致!
他们从认识以来,他都像是没有变,他的事情,她不知道;她的事情,似乎他也不需要知道,她偶尔说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也像没说一样,就像她的事,都不是事,都是没事找事,他偶尔那样看着她,眼光像极了她的父亲,她的大哥,三哥,满是不屑,满是轻视!
他们每次都是吃饭,然后,他把她送到她租住的地方,然后,杳无音信,似乎他的事,不需要她管,更不需要她担心。
她只需要在他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时,回答愿意就可以了。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她这个时候,总是想起母亲,然后,陷入沉思,忘记了回答!
也许,他们之间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他们每次吃的米线,已经越来越食之不甘弃之可惜!
此后的人生,她再也没有吃过米线,她觉得她已经把她人生的米线都吃够了,就像她把她人生的苦,后来发现,都吃完了!
后来,她离开了医院,让那身后的一切成了她的过去,她不再对人谈起!
但总有事忘不掉,需要时间慢慢淡化,直到有一天,发现,有些事,真的忘记了!
但总有些人分不开,该离开的总会离开,该守护的始终守护着自己!
这时候,蓦然回首,才觉得人生苦也好,乐也好,真的一切都是云开日出,苦尽甘来,和平常的幸福一样!
只是,没有那苦,就不知道乐是多么不容易;没有绝望,就不知道好梦成真的难得可贵;没有不对的人,不对的事,就不知道对的人,对的事,值得自己全身心幸福的付出!
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到现在自己三十而立,却觉得一切的不一样,都是为了今天和很多幸福的人一样!
只想和幸福的人一样——有吃有喝,有书有富贵,无事小神仙!
只想和幸福的人一样——寂寞的时候,能有一个陪伴自己的家人;冷的时候,正好有丈夫温暖的小肚子,可以让自己把冻僵的脚丫子,贴上去,呼呼地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