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挽从不知自己会写下如此晦涩凝滞的文字,去定义一场似烟火又似琥珀的相逢。明明这开端简简单单,明明这结局清清楚楚。
简单的开端,是阿挽头次经历从北到南回家的阵仗,所有的所有都是新奇的。她像一只初生小兽,一步步缓慢的走在不熟悉的地界,谨慎却又大胆。
清楚的结尾,是阿挽略微疲惫的归途。
至于途中遇到的人,听到的话,被敲了敲的心,都像是一帧帧珍奇的影像,和着从北到南逐渐变潮湿的空气,在她的脑海中贮藏起来。
只是阿挽没学会怎样剪辑、拼贴、解释、概括这场相逢。所有的文字一旦浮现纸上,都显得杂乱无章;所有的画面一经回放,便由不得人停止。
公共交通工具是如此神奇的存在,它让许多素未谋面的人拘在一起,从同一个地点出发,经历相同的时间,看到相同的风景,最后到达同一个目的地,聚散有定时。
阿挽性子本就活泼,因了与旁人不熟悉,才在一旁埋着头看小说。电子屏幕上的字随着火车前进微微摇晃,阿挽闭了闭眼,心思不由得逸向身边人的谈话。
是时下年轻人中流行的桌面游戏,可惜阿挽只读过原著,对其改编的游戏兴趣缺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滑着屏幕,耳边那场关于游戏的讨论始终在平稳却又不乏热情的进行。
后来,后来又是什么呢?隔了这么久再回忆,大概是自己忍不住插了句“郭奉孝和典韦才是曹操最心仪的人”,引得身边的男生和自己说起话来。阿挽并非是一个注重容貌的人,自己本就是一副让人过目即忘的样貌,又有一份冷淡心肠,只觉得这人温和而已,闲聊几句也不打紧。
却不想,原来不打紧的事恰恰最为紧要。生平第一次失了分寸,为着一场萍水相逢、怦然心动。
阿挽曾对挚友们戏说:非知己、不男友。以为就自己这副冷淡心肠也就找不着什么“南友北友”了,不料一夕心动。转车时在候车厅,看着他像一朵云慢慢飘来向自己要了手机号码,阿挽莫名就低头浅浅笑了。
北地寒假本就短,不过一月。一月间无线电波不知多繁忙,往来于阿挽和另一人的手机之间,昼夜不息。
返校的票是同他一起的,阿挽同他在上次分别的城市汇合,然后去吃饭——他的老师请客,接着去了茶楼。阿挽坐在软软的沙发里,抱着靠垫看窗外,这个忙碌的城市在此时已是陷入沉睡,各色的灯光或明或暗地静静铺陈,耳边是低低的麻将碰撞声和他与同伴的叫牌声。
“真是奇妙,”阿挽抿着嘴角胡思乱想,“从来都讨厌的麻将和熬夜,竟也会为了人默默的挨。”
再次坐上火车,没了新鲜感,略显疲惫。路上自然没有上次的拘束,阿挽顶爱吃橘子,尤其是小金橘,便仔细剥了皮放在他手里,然后才是自己。他的确是个温和的人,连吃橘子也是慢条斯理,还得空说两句话犒劳一下阿挽。
“橘子很甜。”
“你可比你嫂子细心多了。”
阿挽望了一下窗外,入夜后头顶上的灯便越发刺眼,她眯着眼笑了笑,没说话,慢慢把很甜的橘子吃完,接着擦干净手,喝了口水。
话匣子被单方面开启了,阿挽耳边全是他的声音,火车上所有嘈杂此刻都是寂静的背景,只听他讲他的学校他的同学他的她。
“真是不应该,”阿挽扭过头眨眨眼,然后闭上,只留下心里的喃喃,“不应该熬夜,怎么能这么困。”身旁的人看她已经睡着,渐渐没了声音。
次日下车,两人在地铁站道别。阿挽挤在人群里,朝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学校的生活简单而规律,阿挽仍留着他的手机号码,也会在他上网找她时回复。有来即往,就事论事。阿挽不会主动找他,而他好似真的当阿挽是妹妹,甚至说过结拜。阿挽只笑,不回答,他也就不再提了。
好像一直如此,淡淡的,却断不了。
直到有日阿挽闲心大发去看电影,看到电影中女配角对男主角说,“如果我不是你的佳人,请不要让我心存侥幸。”阿挽这才懂,原来不过是心存侥幸。所以容忍自己的软弱,所以不言不语的等待,所以自欺欺人的宽心。
影片最后,有知名女歌手在唱“可爱、可爱、不可及”。阿挽抹着泪笑了,果真如此,不过是不可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