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胜利路突然封道,整个市区交通混乱不堪。
我坐在120急救车上,跟随缓慢的车流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手里握着几个塑料袋和两卷卫生纸,那是要求给患者呕吐用的。老妈躺在担架上闭目养神,两个护士规划着晚上回家的路线。
三胖已在东关街的第二人民医院守候多时,这家医院以骨科出名,老妈在这里住院很多次了。
急诊室里,一个女患者正在洗胃,床侧满地卫生纸脏衣服等秽物。等老妈在另一张床上安顿好,那个女患者浮肿空洞的眼睛渐渐闭合,打起了呼噜。
一个瘦弱的男实习生,被护士们呼来喝去。他领我们去做检查,三个人推着病床在狭窄的走廊穿行,有点像驾考时的直行,转弯,侧方停车,倒车入库。如果碰到两侧座椅上和站立着的患者的脚,就是压线了,不合格。
做B超,医生命令我们把木质病床抬到指定位置,再把老妈推到病床空出来的地方。如果有些误差不合她心意,她会很不耐烦地说,往里点! 往上点!
做胸片,三胖只是把台上的防护服放到了病床上,怕挪移老妈的时候碰到。医生说,你动它干什么! 我等会找不到怎么办! 三胖强压心头怒火。
实习男生真好,毫不迟疑地帮我们把沉重的老妈抬到床上。老妈哎呀呀喊疼,没办法。正面完了还要翻成侧身,又一阵喊疼。
从台上撤下到急诊病床,再从急诊病床到住院部的病床,不停地搬抬伴随她不停地喊疼。
我不心疼,不同情。我的心硬邦邦,铜墙铁壁。
我必须说出我的真实感受。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陪三胖来医院,为老妈的一意孤行,付出我们的辛苦,时间,和大把的金钱。
我时常恶狠狠地想,她疼,她遭罪,这些自找的劫数,叫她去承受好了。
当然不可能,三胖是独生女,她必须要为老妈的行为善后,为老妈的后果买单。正是因为这个“必须”,老妈有恃无恐,不计后果。
我俩都不喜欢“孝顺”这个词。我们做不到“孝顺”。如果有人认为我们孝顺,那是假象,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心里的无可奈何,欲罢不能。
进了住院部,护士开始各种要求,一堆要买的东西,六个小垫,一个大垫,还有方垫衬布尿壶美宝贴……好在除了美宝贴要去马路那边的海王星辰,其它的东西一个电话就能送到。
黑脸大哥送货来了,一数,小垫子四个,少俩。看他满头汗,我说要不下次再说,先用四个吧。旁边的护士说,不行,必须六个。大哥二话不说回去取了。他拎着两个垫子回来后,另一个护士说,这个垫子软,怕对骨折不好,留两个就够了,退回四个吧。
护士说,你们谁在这伺候?没人的话必须雇护工,找个干活仔细的。
护工大姐一会也来了,拎着两个大兜子,一进屋就握着老妈的手,嘘寒问暖。老妈挺高兴,她不知道,护工对她好,那是因为女儿一天付给人家220元的费用。三胖当然不会说这些,没用,老妈听了也会无动于衷。
傍晚,在高德地图上看见回家的路堵成紫色。我们在车里躺下,休息酸痛的腰,八点多再往家赶,跨海大桥上霓虹闪烁,俩人一言不发。
取了脸盆毛巾尿垫水杯湿巾降压药蛋白粉……再送回医院。
昨天一早赶到医院,又是同样的一套检查。三胖说,前天是急诊检查,今天是住院检查。
可是我的腰已经不能再使劲了。三胖雇俩人,搬抬一次50元。
还是推着车,重复前天的路径,重复前天的行为。只不过人更多,等得更久。我们也更熟练,更懂事了。B超医生还没张开尊口,我们已经利落地将木床搬开,再将病床推到离她刚刚好的位置,不近不远。
这次进胸片室,声势浩荡,除了老妈,还有五个人。医生火了,因为我们有些混乱,没听她指挥。我更是不知站那好,三胖喊我出去,认为我扰乱了视听。
今天早上,三胖让我去游泳,她说雇了人搬抬,咱们别浪费人力了。
刚才我们通话,老妈已做完螺旋CT,骨科核磁,开始微创手术,胸椎灌注骨髓泥,自费两万。
老妈不能解雇女儿,女儿也无法辞职不干。
怎样做老人,如何做儿女,也是一个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