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乘车离开了乡村老家。
车窗外,奶奶一直在招手,说着什么。隔着玻璃,我并未听清,可是我知道的,是满腹的关怀,匆匆化作一句“注意身体”。
话还未说出口,大巴疾驰而去。我回转头,奶奶仍站在原地,身影却愈来愈小。
抚着一旁沉甸甸的食物袋,泪渐渐模糊了双眼。
离别,真的好难过。
自清晨醒来,我便发觉家中的气氛不同以往。
爷爷没再早早地在楼下喊我起床,而是在院门口望着远方发呆;奶奶在厨房炸着我爱吃的米果,手中的动作利落却一副愁容。我不敢多看,匆匆走开。
饭桌上,大家都静静地吃着,连平日爱说话的小孩也觉察出这沉闷的气氛,随便扒拉了几口,连忙离开了饭厅。
爷爷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盯着手中的碗说:“现在还在这儿,晚上就不在了。”奶奶在一旁苦笑着,“我和你爷爷又要不习惯一阵子了。”我将头重重地低下,生怕他们看见我几近抑制不住的眼泪。
家中远归的人已悉数离去,只剩个我。而我的离开,将使这偌大的院落再一次失去一份热闹。老人,是最害怕孤单的呐。
云朵仿佛知晓我的低落,一片天空也阴沉沉的。我走在小河岸上,眼前遍是菜园子中生机盎然的绿意,可是最爱的绿并没有令我泛出一丝的笑容。
从家至太奶奶住处的路,这些天我走过了近百次。每一次踏进门,我便高声喊一句,无论太奶奶此时在做着什么,我都能从她的一声回应中听出欢喜;而每一次踏出门槛,我只觉对不起,没能一直陪着她。
自太爷爷去世,太奶奶只剩得一人独守一幢大院。也许是害怕与儿子儿媳一处会给他们造成麻烦,这些年她固执地住在些许偏僻的院落中。
随着年岁渐长,太奶奶走路早已不太利索,眼睛也愈来愈模糊,大多时候只能听声音辨识所来是何人。
从远处走来,我常望见她一人坐在院门口。每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心总被刺痛着。我们不在的时日,她该有多孤独啊。
太奶奶常对我说,她最高兴的时候便是过年之际,因为外出务工的家人陆陆续续回来;而她最伤心的也是年后,为了生活大家又要离家。
转瞬间,热闹已成往事,她又得数过多少个孤寂的日子,坐在院门口望多少次的来路,才能再一次盼来家人的团聚啊。
午饭,我陪太奶奶慢慢地吃着,尽量说着些能令她发笑的话。如果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停留,那该多好。
临出门前,太奶奶颤颤巍巍地握着我的双手,反反复复叮嘱着。她那早已弓起的背又一次深深触痛了我,未等得及泪水夺眶而出,我踏出了门,她却仍在身后说着关怀的话语。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无声地说着,“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年限来换你的平安健康。”
奶奶把准备好的食物袋提到我的面前,里面装满了我爱吃的家乡小吃。她执意要将我送到乘车处,连几个满满当当的食物袋也不让我提。
爷爷在院门口停住了脚步,望着我和奶奶远去的身影。忆起我来时,爷爷也是在这笑着与我打招呼,而今,我要离开了,他仍站在这儿。
倚在车窗上,我闭着眼睛,泪簌簌而下。
对不起,没能一直陪着你们;对不起,我的离开让你们伤心了;对不起,20岁的我没能让你们生活得好一些。对不起,无数的对不起......
眼已酸痛,泪珠却仍止不住往下掉。此刻,想必眼睛已是通红一片。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