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相信爱情(六)

       若檀的喜悦实体化了,变作一对翅膀长到后背,带着她飞到了半空,云雾缭绕间,天国的金光洗礼了她。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自己和林霄真的在一起了。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猛烈,以至于完全不真实。她第一个倾述的人,永远是严楚云。

      楚云依旧穿着白T恤,卡其裤,匡威的板鞋。她脱掉鞋子,随意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喝着楼下贩卖机里买的冰可乐,懒洋洋道喜:“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

      “我觉得像做梦一般。”若檀倚在枕头上,新换的床单雪一样白。地板光可鉴人,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泛着云母粉的星光。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支粉色绣球,是林霄昨天买的。层层叠叠的小花簇拥在一起,每一朵都有盘口大,桌上有了一个夏日花园。一切都是这么的可爱,一切都是崭新的,她的心中无比满足。

      “你有炫耀的嫌疑了。”楚云笑道。她笑起来时脸庞微微扬起,丹凤眼轻轻一撇,明明是很放松愉快的语气,表情中却透着一股天然嘲讽。她眼风扫过若檀的脸,那喜悦满满的要溢出来,看到的人也跟着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她的目光停落在自己手中,可乐已经喝完,罐子上一层细小水珠。她右手用力,轻轻发出咔嚓一声,这个声音她很喜欢听,好似亲手打破了某种禁锢,这是一种轻薄的掌控感。那个易拉罐被捏扁扭曲,红色的圆柱体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小团,原本的喜庆荡然无存,它被毫不留恋的扔进垃圾桶。绿色纸篓在进球时微微摇晃了一圈,抖了抖后坚定的站好。

      “我真没想到,你用那么老土的方法,竟然成功追到了林医生。”楚云摇摇头。

      “往往最有效的办法,都是看起来过时老土的。”若檀咧嘴笑了,语气中不无得意。

      “我服你。”楚云心悦诚服。“住院都能整出个男朋友。”

      “我是用真心打动,方式是其次啦。”这般直白的恭维,若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拿起可乐,掩饰的送往嘴边。

      “林霄人不错。”楚云淡淡说道,然后从椅子上下来,四下走动起来。她站在窗前,仿佛是在看风景。病房在五楼,楼下便是医院的停车场,除了一点绿化带和远处的圆形小花坛,并无更多风景可看。若檀突然发现,楚云有一点不一样,仔细看了才发现原来她新烫了头发。她一头黑鸭鸭的好头发,全烫成了波浪大卷,因头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辫,这会儿转身了才发现。

      “你烫了头发?”

      楚云转过头,逆光中脸庞泛着金光。“老是清汤挂面的发型,腻了,想换个造型。”她语气不以为然,手却抚上了发梢,开口询问:“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我就是觉得你发质太好,又顺又滑,烫了可惜。”若檀笑道。

      “没事,烫坏了就剪掉,养两年又长了。”

      “你和张启明现在怎么样?”

      楚云沉默半晌,轻轻开口道:“就那样呗。”她眼神错开若檀的脸,认真端详起桌上的绣球花。“这花真漂亮,是林医生送的?”

      “嗯。”提到林霄,若檀满心都是甜蜜。她自己徜徉在爱河中,也希望朋友能一样幸福。“你最近,和他见面了吗?”

      “有时候见。”楚云歪着头,打量着一只飞进来的苍蝇。那苍蝇不知从哪里飞进来,在病床上空盘旋了几圈,觉得没意思,想要出去。它寻着光,飞到窗户前,狠狠的撞到玻璃上,不多时又爬起来,继续飞着往玻璃上撞。它显然没找到原因,却孜孜不倦的重复着失败的经历,仿佛凭一只节肢动物的意念就能改变世界。这虽然是一个恶心的令人讨厌的生物,但那一下又一下毫不犹豫的碰撞还是让楚云感到心惊,她的头都跟着痛了起来。

      “我感觉他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楚云收回视线,不再去关心那只苍蝇的死活。张启明最近一直在约她,微信里他们天天聊。他变得成熟稳重,这让她感到陌生,但是有时冷不丁的,她又能看见过去朦胧的影子。她既埋怨着那个少年时代的他,又怀念着那个他。他们的青葱岁月早已搅合在一起,只要回忆过去就绕不开彼此,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两人拴在一起,不知道是劫是缘。她已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发出邀请,她总是会犹豫很久,然后赴约一次,拒绝一次。她觉得自己站在了雾气蒙蒙的森林中,阴暗,潮湿,脚下是野草蔓延的岔路口,进一步也许是痛苦,退一步也许是解脱。她迷茫着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抉择,跳舞般进两步退一步,她痛恨自己的软弱。

      “其实你一直没有忘了他吧!李学长追你那么久,你都没答应,是因为心里还放不下他吧。”

      楚云沉默不语。若檀说的也许是对的。在这次相遇之前她很少谈及张启明,也强迫自己把他淡忘。可是见到他之后,脑海里那些记忆全部跳了出来,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是发生在昨天。原来她心里一直记着他,原来她一直不甘心。在他发出邀请时,她的心一阵窃喜,同时又感到危险。她是个懦弱的人,总是害怕受到伤害,那一次受伤让她耿耿于怀这么久,如果在相恋之后被背叛、被抛弃,她可能会丧失重新开始的勇气吧。

      “要不你和他断了联系,干脆和李冰在一起吧。”若檀笑嘻嘻道:“李学长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工作也好,听说他家里也很不一般。我觉得他比张启明好太多了,真在一起了他肯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

      “怎么可能!”楚云皱眉道:“我和李冰是不可能的,我早和他讲清楚了。你不要因为他对你好,就天天说他好话。”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学长早把我收买了。”若檀剥了一根香蕉吃,嘴巴里鼓囊囊的,还堵不住话:“再说了,李冰真的比张启明好。你问苏苏,问可儿,她们也会这么说。”

      “你管好你自己吧!”楚云扑过去,恨恨的用手指点若檀的额头,“我觉得你这张嘴有时候真的很烦,林医生怎么受得了?”

      “他就喜欢我这种的!”若檀挑挑眉。“你这人就是温吞,总这样僵着算什么?我一诈就诈出来了吧!”

      “你诈出什么了?”

      “你分明就是还喜欢着张启明。有个词怎么说的啊:欲拒还迎!”

      “季若檀!你是要我撕了你的嘴?”楚云语调提高了,粉脸涨得通红。

      “你心虚了啊!”若檀不以为然的笑笑。

      楚云气鼓鼓的瞪着她,半晌后泄了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从你内心的声音。”若檀拉长语调,声情并茂,神棍一般。

      “可是我又害怕。”楚云左手托起腮帮子,一双凤眼雾气蒙蒙,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

    “人到要死掉的时候,都会追悔自己的一生。他们后悔的不是自己做过的事,而是自己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若檀继续大灌鸡汤。

      楚云若有所思,歪着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那不就得了!年轻人,痛快的爱一场都做不到的话,人生该有多苍白。你喜欢张启明就和他痛痛快快谈一场呗,你也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女生了。少女,勇敢点!”

      “好吧!我试着勇敢点。他约我晚上看电影吃饭,我本来还在想,现在想好了。我走了啊,改天再来看你。”楚云开始收拾桌子,挎上她的包,朝若檀挥挥手道。

      “严楚云,你重色轻友啊!”若檀瞪圆了双眼。

      “最重色轻友的是你好吧,最近你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发个微信你都半天不回。啧啧。”楚云施施然离去,徒留若檀咬牙暗恨。

      她拿起手机,给林霄发微信:‘呜呜,楚云来了一小会儿,就赶着去约会走掉了。都没人陪我。’发送后,她无聊的盯着电视机,没过多久,手机提示音响起。‘我一会儿就忙完了,下班后我来陪你。无聊的话,你看看电视看看书。’她想象了他埋头写病例的认真模样,心里暖暖的。

      夏天的热浪渐渐降温,若檀也到了出院的日子。虽然她不喜欢医院里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永远传来嗡嗡说话声音的走廊;不喜欢躺着床上没有自由的日子,天天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模样。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和林霄朝夕相对,心中很是不舍。这段日子的甜蜜像肥皂泡泡裹着她漂浮到天空里,她从未如此宁静满足,原来那么多那么多如黑洞般填不满的欲望,只要一个爱人就能统统满足。她恋恋不舍的看着病房,林霄和李浩然帮着收拾物品,阿姨提着衣服袋子,楚云推着轮椅,苏苏见她一脸不舍打趣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住久了,都习惯了。”若檀叹一口气。

      “你还是早点生龙活虎吧!”楚云翻了个白眼,“不要真把自己当成残障人士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把东西拿到出租房里,顺便在楼下吃火锅。他们挑的是个重庆馆子,鸳鸯锅底,一边是冒着泡的红油,一边奶白色的汤底咕噜咕噜。女生坐在一处聊天,男生点菜拿点心果盘。楚云看着锅子上升起的烟雾,侧了一下身子皱皱眉。

      “怎么了?”若檀眼尖。

      “我就是不喜欢这股火锅味。吃一次火锅,衣服上,头发上,全沾上这个味儿,走哪儿人家都知道你肯定是刚吃了火锅!”楚云一脸嫌弃。

      “你吃的时候,还是吃得蛮欢的嘛!”若檀打趣道。

      “吃是好吃,味道太大。”

      苏苏一旁看着,心下了然,拿起一杯王老吉递给了楚云。“怎么张启明今天没来?”

      楚云喝一口凉茶,怏怏道:“他又出差了。去了上海,可能要下周才回来。”

      “他这么忙?”苏苏喝一口茶。

      “自己创业,他要拉业务,就是很忙啦!”楚云用手玩着吸管,白色的吸管蛇在指尖蛇一般扭动。

      若檀想到自己开工作室的李浩然,他自从和苏苏在一起后,两人就连体婴一般,走哪儿都腻歪在一起。楚云和李冰,感觉太淡了,他们之间好像少了某种激情。她抿抿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们最近跟可儿联系了吗?”

      苏苏一边嗑瓜子,一边摇摇头。楚云看着手中的手机,似乎要把屏幕盯出一朵花来,“我还是上个星期和她通电话了。赵家给她在水利局找了个财务的工作,她现在忙得很,既要熟悉工作,还要照顾她弟弟。”

      “今天早上她给我打电话了。真是巧,在我出院当天。她说请我们下个月去荆州玩。”若檀拈起一粒豌豆,放嘴巴里。“我寻思着,是不是他们快订婚了?”

      “订婚?”楚云扬眉笑道:“又不是什么富豪,还整这一出。赵家是港片看多了?”

      “你不知道,他们道上的兴这一套。”若檀对苏苏挤挤眼,“你听过他们那儿的风气吧!”

      “是有的。”苏苏对楚云解释道:“其实,就是为了多收一笔钱。他们那种人家,朋友多,捧着的人也多,就喜欢热热闹闹办事儿。”

      “哦。”楚云慢吞吞道,“反正到时候真订婚的话,她会事先告诉我们的。”

      “我也觉得快了。”苏苏瞟一眼去拿菜的两位男士,凑过上半身压低声音道:“可儿奶奶年纪大了,她弟弟经常饭不能准点吃,衣服也洗不干净,实在是住不了。原来的学校住宿条件又差。赵家知道了,一拍胸脯,把尚杰送到私立学校去了,说是花了好几万。新房也装修好了,可儿和赵威已经住在一起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定下来了?”若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有点那么点挟恩图报的意思。

      “她家里现在这样子,只怕自己也是想找个归宿。”苏苏揣测道。

      “我怎么看赵威都不顺眼!”若檀鼓鼓腮帮子。

      “可儿觉得顺眼就行。他们两人只要感情好,其他都是次要的。”苏苏中肯说道。

      “我总觉得,赵威不大靠得住。”楚云皱皱眉。

      两位男士正拿了油碟过来,她们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火锅滋味很好,若檀一不留神就吃撑了,她捂着肚皮直叫唤。林霄只好去药店里给她买健胃消食片。楚云拉下她搁到自己脖子上的手,“你坐有坐相,不要压着我。”

      “哎哟,我不舒服嘛!”

      “我今天才发现,你可真作!”楚云无奈的扶着她。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若檀一脸无赖。

      林霄很快买药回来了,若檀林黛玉附体般撒着娇哼哼唧唧的吃药。苏苏和楚云顿时觉得自己是超级电灯泡,她们利落的用手机定了票,相约去看电影。李浩然工作室里有点事,只好开车先走了。

      若檀走路还是很不习惯,右腿关节僵硬,有点着不了地,好似短了一截似的,没有一点安全感。林霄扶着她,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走,扑面而来的秋风中有着桂花的甜香。绿化带种着一排柚子树,若檀仰着头,在路灯下寻找着枝叶里藏着的柚子。“林霄,你看,这里有一个柚子,这边也有,有好多柚子啊!”

      她语气兴高采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林霄也仰起头,目光追随着她的指尖,葱葱郁郁的树叶间,果真藏着很多柚子。若檀一路数着柚子,突然回过头问他:“你说,这些柚子最后去哪呢?有人吃吗?”

      林霄思考了一下:“熟了之后园艺工人会采的吧!”

      “我好想摘一个啊!”

      “还没熟呢!”林霄失笑:“而且,被当做绿化树,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吃的品种。”他温柔的望着女朋友:“你很喜欢吃柚子吗?”

      “还好吧,小时候院子里有一颗柚子树,我就经常爬到树上去摘。”若檀回忆起童年,眉眼弯弯。林霄扶她坐在江边的石凳上,旁边人来人往,很多小情侣在堤坝上燃放孔明灯。这些孔明灯如背包大小,里面有一个烛台,点燃之后,它们摇摇摆摆的从人手中挣脱,缓缓飞走。它们飞得极慢,你会担心它们突然从半空中掉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它们看似脆弱其实坚定,晃悠悠越飞越高。江面上飘满黄澄澄的灯,波光粼粼中映着倒影,一时间多出了许多月亮,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若檀看着放灯的人群,好奇的问道。

      “今天不过节。”林霄竺定道。风是轻柔的,凉爽的,身边的女孩是活泼的,可爱的,他的心里软软的空空的没有一点想法。他静静听着女孩絮叨,讲她的童年讲那些趣事,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工作上的事情全丢到脑后了,一时间放松无比。他习惯性手摸进了裤兜,拿出烟盒来。

      “你抽烟!”若檀见到一愣,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你是医生,怎么还抽烟?”

      “医生怎么就不能抽烟了?”林霄把烟盒塞回裤兜,故意问道。

      “吸烟有害健康!”

      “我们科室里所有医生都抽烟,几乎都喝酒。”林霄笑着搂住她肩膀。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抽烟!”若檀把手伸进他口袋,掏出烟盒,放在手心里掂量。

      “你还是小孩子脾气。工作了要应酬的嘛,别人都抽烟喝酒,你不会,就不合群了。再说了,值夜班或是晚上加班写病历经常要熬夜,抽烟可以提提神。”

      若檀不语,盯着手里的烟盒,灼灼目光似乎要把纸盒盯出一个洞来。烟盒打开,里面是一排洁白的圆柱体,她抽出一根,纤长,轻盈,烟草味道中夹杂着一丝难言的诱惑。“打火机。”

      林霄只好递给她,她把烟叼在嘴里,脸庞在火光里半明半暗,轮廓中有雕塑的细腻。烟好不容易点着了,她鼻子里一阵难受的冲劲儿,眼泪都快熏出来,她用力压抑住想咳嗽的冲动,喷出烟圈的同时,脸涨得发红。

      “你不要逞强。”林霄拍拍她的背,想拿走她指间的香烟。若檀扭身躲过,抬手把烟叼进嘴里,狠狠吸一大口,烟草的味道扩散到五脏六腑 。

      “我就是想知道吸烟的滋味。一定是很好的,要不然你们男的也不会欲罢不能。”若檀满不在乎道。林霄沉默不语,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样都是错。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若檀既委屈又生气,赌气道:“以后你抽一支烟,我就抽十支。你抽我就陪着你抽。你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一向是算数的。”

      林霄看着她涨红的脸颊,由于生气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一酸,把她紧紧抱住。“我以后戒烟,你监督我。”

      若檀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搂住他清瘦的后背,带着微微的鼻音开口道:“我鼻子很灵的。你要背着我抽烟,怎么样我都能闻到喔!”

      “我说话算话。”

      “你会不会很难受?我听人家说戒烟很难的。”她扬起脸和他对视,认真问道。

      “我只是偶尔抽,瘾不大。”他捧着她的脸,柔声宽慰。

      “我看那些戒烟的人,有的戒烟抽电子烟,有的嚼口香糖,反正嘴巴就不能闲着。”她狡黠一笑:“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以后你想抽烟了,我们就接吻。你就会永远戒掉了。”话音落下她的唇贴上他嘴,凉丝丝的,像草莓圣代。他愣了一下,轻轻含住她的下唇磨蹭,她的唇瓣超乎他想象的柔软,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彼此的初吻。试探期很快过去,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像两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懵懂的分享着爱意。烟草味在口腔里游走,他们听得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气息,这感觉太美好,只想再和对方靠近些。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若檀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洞躲起来,天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他们的亲热,她害臊起来。

      两人之间一片宁静,林霄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着微微的红晕。两人仿佛是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突然变得拘谨无比。卖孔明灯的大妈提着全套家什,像个披红挂彩的圣诞树,她走过来大声兜售:“小伙子,小姑娘,放个孔明灯啊!”

      这声吆喝打断了两人的羞涩,林霄站起来看看大妈手中的灯,扭过头道:“放一个吧!”他们选了一个红色的大号孔明灯,林霄付了30元,大妈利落的把纸伞似的灯撑开,细细的铁丝外蒙着一层半透明的红纱。远看很漂亮,近看其实像个年节时挂门外的灯笼。

      “这里有根飘带,你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挂在灯上升空,可以祈福的。”大妈说着从灯罩里拉出一根缎带,递了一只马克笔给若檀。

      “写什么呢?”她犹豫的望着林霄。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若檀拿着笔,沉思了片刻,在缎带上郑重的写下了四个字:‘莫失莫忘’。这盏灯从两人的手上飘起,手心的热量随着孔明灯飞走而降低,若檀突然心生不舍。它渐渐飘到了头顶,乘着风又飞到桥上,慢慢越飞越高,江水中的倒影支离破碎,只看见对岸黑漆漆的山林,那边的冷寂应和着这边的热闹,隔着滔滔江水,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它会落下吗?”若檀偎依在男朋友怀里,看着远去的灯和夜空中其他的灯混在一起,漫天星子般,再也找不出来,不由的怅然若失。

      “不会的。”林霄吻吻她的头顶,把下巴搁在顺滑的发丝上,语气坚定道:“它会一直飞,把我们的心愿带到月亮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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