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
李商隐
露如微霰下前池,月过回塘万竹悲。
浮世本来多聚散,红蕖何事亦离披?
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
岂到白头长知尔,嵩阳松雪有心期。
【注解】
1. 崇让宅:李商隐岳父王茂元在东都洛阳崇让坊的邸宅。
2. 霰:在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的小冰粒。
3. 回塘:环曲的水池。宋王安石 《蔷薇》诗之三:“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
4. 浮世:人间,人世。旧时认为人世间是浮沉聚散不定的,故称。三国魏阮籍《大人先生传》:“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唐许浑诗:“空悲浮世云无定,多感流年水不还。”
5. 红蕖:红荷花。蕖,芙蕖。南朝梁简文帝:“红蕖间青琐,紫露湿丹楹。”唐李白诗:“一为沧波客,十见红蕖秋。”宋王安石诗:“数株碧柳苍苔地,一丈红蕖绿水池。”
6. 离披:分散下垂貌;纷纷下落貌。宋王禹偁 :“骏骨欲埋金价直,的颅犹爱雪离披。”明徐霖:“论山鸡离披毛羽,配文鸳固难为对。”
7. 悠扬:久远;连绵不断。《隶释·汉冀州从事张表碑》:“世虽短兮名悠长,位虽少兮功悠扬。”后蜀顾夐词:“绿荷相倚满池塘,露清枕簟藕花香,恨悠扬。”
8. 濩落:原谓廓落。引申谓沦落失意。唐韩愈诗:“萧条资用尽,濩落门巷空。”宋苏轼诗:“我材濩落本无用,虚名惊世终何益?”
9. 嵩阳:嵩山之南。唐李白诗:“我有万古宅,嵩阳玉女峰。”
10. 心期:心愿,心意。唐罗隐《谗言·越妇言》:“通达后,以匡国致君为己任,以安民济物为心期。”宋陆淞词:“待归来先指花梢教看,却把心期细问。”
简译:
此诗当作于唐武宗会昌元年(841年)七月,此时李商隐仕途受挫,暂住岳父王茂元(时任忠武军节度使、陈许观察使)家中,而其妻子仍在京城长安。
天空中一弯凉月慢慢地移过前面环曲的水池,像小冰粒一样的露珠从万杆绿竹上滴落,似乎在流泪悲泣。
浮沉不定的人世上本来就有许多的聚散离合,可是为什么让池中的红荷也分散衰零呢。
我沦落失意的生涯只有酒才知道,而漫长的归返之梦也只有那夜夜陪伴的孤灯才能见证呀。
心里盼望等到嵩山之南的松树上落雪的冬天,便可以回到长安了,不能让我们到了白头变老时才相知相守啊。
脉络浅析:
这首诗是伤秋思人之作,伤秋之冷月寒露,思别离之妻也。
首联使用了比喻和拟人的修辞语法,把露珠比作小冰粒,把绿竹比作含悲哭泣带有感情的人,营造了一种凄冷悲愁的意境,写“竹”悲,实是己悲。
颔联承接上联“悲”字而写,为何而悲呢?因为人生多聚散,而由于自己的飘荡流离,使得远在长安像红荷一样美丽的妻子也变得离披零落了。这里以“红蕖”喻其妻,以“离披”来双关其妻青春凋零的情景。表达了对其妻子的愧疚和思念之情。李商隐与妻子王氏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半生沦落长年辗转于外做幕僚,王氏一人在家抚养子女,生活清苦却毫无怨言。
颈联承接上联的“何事”而写自己,因为自己的“濩落生涯”,才使得妻子“红蕖离披”呀。自己失意落魄,整日以酒浇愁,所以自己的悲苦只有酒才知道。自己连绵不断的归梦,也只有窗前的孤灯才能够见证。
尾联承接上联的“归梦”而写,自己要在冬天回到长安,不能让妻子空守白头啊。
“嵩阳”扣回首联的“回塘”,一个是自己现在所居之地,一个是妻子所居之地长安。“松雪”呼应了首联的“露如微霰”,一个是秋天,一个是冬天。
这首诗没有像以前那样,用深奥的典故、华丽的辞藻等,去刻意营造孤独凄凉的意境,而是以情动人,一切都自然而然,“情深”是这首诗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