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是从农村逃出来的。
她不知道命运还会带给她多少考验,她不管不顾,只是想先逃出来再说。
在一老旧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暂时有了个休息的地方。漆黑的夜里,她顾不上哭,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先找孩子还是先找工作?摸摸兜里仅剩的几百元钱,她冷静下来,决定先找工作,先有吃饭的地方再考虑其它。
她想好了,她环顾这临时租来的窝的四周,好像那破旧的墙壁上有她要找的未来的玄幻。她想给妈妈打个电话,给哥也打个电话,又想了想,算了。
三十岁年龄的女人,想在这座城市里找个工作,如果不挑剔,还不算难。她很快找到了,小餐馆的服务员。老板人还不错,最起码比家里嫂子的脸色好看多了。她很认真地干活,忙碌起来心情反而会好点。
走在夜里,在夜里独行回住处的雪梅又开始想她的孩子了,非常想。
她偷偷去小餐馆附近的学校门口看过,不止一次地看和找,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但每天清早她还是愿意早早地出来,万一宝贝就真被她碰到了呢?
那个混蛋还是不接她的电话。小区里一个好心的大姐告诉她,这里大的建材市场不多,把具体位置在哪儿,乘坐几路公交车都告诉了她。雪梅第一次感觉,这座城市,不那么陌生了。
她还真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那人很吃惊,嘟囔了一句:“你长本事了啊。”雪梅紧跟一句:“妞在哪儿?”那个人明确告诉她,妞在学校,就是不让见。雪梅说她有的是时间,要不让见孩子自己就天天来店里找他。男人说你随便。
雪梅并不笨,她庆幸自己逃了出来,她很快就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这座城市待她不薄。她换了工作,参加了业余自学学习,甚至摸清了多个维权的渠道。她开始化起了淡妆,有能力为自己买几件漂亮的衣服了,她慢慢地不再恐惧。
那个男人抵不过雪梅的执着的攻势,同意了雪梅的请求。当她再次要见到宝贝女儿时,刻意买了件漂亮的裙子,在一家小型的西式餐厅,她想尽自己所能,给了孩子更多的惊喜。孩子明显对自己陌生了,她说出了攒在心里的太多太多的话,孩子今天很高兴,她感觉到了。眼巴巴地送走孩子后,她才顾得上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嚎啕大哭。
雪梅又换了个工作,这次是在一家全国连锁机构,环境很好,待遇不低,但每个月有固定业绩任务,压力不小。她很努力地适应新环境,在竞争激烈的工作环境中,她不会和别人抢客户,没有主动寻找大客户的资源,她业绩果然不好,她开始焦虑,她慢慢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的蜕变。
又过了一年,雪梅开始自己当老板了。她用两年的时间,赢得了这座城市的信任,她害怕失去更多的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把妈接来市里住了一段时间,妈还是那句话,挣再多的钱有啥用?得再找个婆家呀。雪梅就说,妈你不知道,现在市里可多人都不结婚,过得也很好。妈不理解,干着急。
在今年清明节时,雪梅开车和弟弟去了趟老家,给爹上了坟。他告诉爹,妈现在过得很好,哥也好,自己和弟弟也很好。坟头的草长得老高,她其实还想说的一句话是,爹,我说谎了,但有我在,你放心吧。
雪梅为了经营好自己的店,没日没夜地忙活,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累,她也没地方去诉说。她开始喝酒,偶尔也去唱歌,唱完歌会给哥打电话,说很多话,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哭。
她对哥有很复杂的感情,有爱有恨,有依恋,有敬畏,有同情,有抱怨。她忘不掉爹去世后哥背着她随娘改嫁的那一幕幕过往,忘不掉,永远忘不掉。她现在愿意把自己挣的所有钱都给哥,但哥就是不接受她的这份挚情。雪梅就对娘说,哥像爹,太像了。
雪梅不知道等待她的还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她无法左右命运。她只想努力挣钱,挣更多的钱。她又开了一个店,还在这座城市。
五一前夕,在一个取名为“稀白”的茶室,雪梅对我说,她不知道稀白是什么意思,我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老板说,稀白是一个人的名字,你们想怎么理解,都对。我说:“雪梅,你的名字里的雪也很白啊,不过你这白不稀,太稠了。”她说:“我是白愁啊。”她笑了,很无奈,但足够淡定。离别时,我说:“雪梅,提前祝你五一节快乐!”她笑笑说:“劳动节快乐!”
雪梅还在继续努力,继续寻找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