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起床吃早餐了!”大姑一边轻声的唤着,一边麻利的拉亮了小英卧室里的灯泡。小英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这些年母亲不常在身边,她早已学会了依靠看天色来辨别起床时间,体内的生物钟同时也像自动调拨好似的到时间就会自己醒来。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嘟囔着:“大姑,你真好,只有在你身边我内心才会觉得好踏实,不害怕。我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哎,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怎么不是一个男孩子呢”。大姑鼻头一酸,连忙伸出手臂把小英拥在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望着无辜而又涣散的眼神有力的说道:“好孩子,妈妈下个月就回来了,大姑知道你这些年承受了很多本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承受的委屈,要自己做饭,还要帮忙干农活,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好孩子。” 此时小英的内心像一个积满了洪水的水库,突然被冲开了一道裂痕似的,千军万马欢腾搅动着,难受、委屈、孤独无助全都涌上心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帘子哗哗哗哗的往下流。睡在另一头的小美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呆呆的看着两人大声的说到:“哎呀,别哭了,妈妈不在家也挺好的,没有人会打我们了”,大姑又一把揽过了小美,心口向上提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声,摇摇头。随后画风突变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掏出裤兜里的小手绢擦拭着小英眼角的眼泪并催促着:“乖啊,咱不哭了,上学不能迟到的,山一程的水一程,哎,上个学真远啦”。
然后牵着小英的手来到了厨房,半蹲着身子指着一坐神像问着:
“小英,告诉大姑这是什么?”
“大姑,这是厨房供奉的灶神爷”
“那灶神爷旁边的对联写的是什么呢?”
“上联写着上天言好事,下联写的是下地保平安,横批一家之主。”
“嗯,对啦,我们老百姓生活水平日益好转,米、面粉、面条,基本生活物质丰盛繁多,这些全拜灶神爷的功劳,所以我们每天进入厨房时,第一:衣服穿戴要整洁齐整;第二:然后再烧一盆热水洗漱干净、头发盘好完毕后才开始张罗早餐,以示对灶神爷的恭敬虔诚之心”。小英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好的,大姑,我知道了”。
“素英,来披上一件外套,一早一晚还是有点凉。”张老汉蹑手蹑脚的也来到了厨房,满是心疼的眼神一边说着一边替大姑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大姑笑了笑,脸上一道耀眼的光芒爬了上来,她娇嗔的说道:“爹,您也起来了,这么好的天儿,快去多睡会儿啊!”
张老汉摇摇头:“我要去门口大田里看看,河坝边上蓄水池满了要把水引流到田里,收完麦子就要开始插秧了,老天爷快两个月都没下一滴雨,老百姓过日子啊,不能坐以待毙的,要多防患于未然!”
“爹,您真能干,您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先吃早餐吧,出去干活要记得多喝热水,等胡华生产后,我再接您上我们家去住段时间。”
“好,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75岁的人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哈哈,我们父女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窗外,拂晓的黎明逐渐泛白,紫色的云彩飘横在山顶上,深棕色的大片大片的麦田经纬交织,金黄金黄的,成熟的麦穗颗粒饱满,粒粒都胀鼓鼓的,像要爆裂开来,它在向我们报告着成熟的喜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大姑收拾家务完毕后,拿着一把镰刀和一个背篓钻进了屋后面的麦地里,飞快的飞舞着。一把、一堆,很快一个土地边角儿漏出来了。“大姐,我也来了”人还未到,声音却先到。是三妹妹来了。姐妹二人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赶紧上前手握着手,满心欢喜,互相打量着,称赞着:
“咦,你好像脸色又白了一点”
“哇,你这身衣服好好看,给我穿一下呢。”
谈笑声,咯咯的打闹声,随着微风吹过的麦浪一起一伏,一浪接一浪……
半夜一点了,张家依旧灯火通明,姐妹二人还有王星手忙脚乱的拿起一把把麦子握在手里,啪啪啪用力的打在木板上。明天大姐就要回去照顾大腹便便的胡华了,她肚子里可是张家的血脉,这胎准是一个大胖小子。瞧,大肚婆的肚子尖尖的,脸色黑青,脖子上的纹路像蚯蚓似的,尤喜吃酸酸的泡菜。古话说“酸儿辣女”,胡华只要一闻到酸味就流口水,怎么吃也不解馋,不过瘾。
农历四月十六的清晨六点多,张家院子的狗突然狂叫了起来。“大舅舅,快开门,大舅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啊”。张贤一个鲤鱼打挺健步如飞,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平时利索的大手竟激动的发抖了。张老汉穿着背心短裤叉也来到了客厅,他一把拉着半夜出发前来报信的大外孙的双手焦急的问道:
“胡华生了一个男孩,是男孩,对吗?千真万确?”
“是一个男孩,外公,这错不了的。”
张老汉立马双手合十,面色肃穆而又庄严,一副大家之主的气势非凡霸气侧漏:“老天爷,感谢您,咱老张家后继有人了,终于在我还没闭上双眼时,完成了抱上孙子的愿望。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张贤匆匆吃了一点早餐后,立即奔赴乡上面圣邓乡长接受处罚。 儿子生到了,超生呐,十年求子路途终成夙愿。愿者受罚吧,看看我多有骨气,你们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都应该向我好好学习学习。每一个堂堂男儿人都应该为家庭的传承为之赴汤蹈火。邓乡长看着他那倔强而又喜庆的面容无可奈何。一个有目标,思想坚定的政治人才就这样被扼杀在封建思想的摇篮里!着实可惜。最终由原罚金1000元降为850元。850元,1984年的四川农村,这可是一笔代价高昂的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