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寻常的经验和眼光看,傩送定时会回来的,但若放在整篇文章中看,傩送不会回来了,或者说,他回不回来,故事的最后,终成悲剧。
《边城》到最后,只写了到了冬天,傩送还未回来,我最初不想承认所看的是一部悲剧,于是固执地希望傩送一定要回来,单纯地以为,单是有父亲顺顺在,傩送就一定得回来,毕竟“父母在,不远游”嘛,况且这是他的家乡,他怎么会不回来呢?但再看一次,却觉得,傩送不会来,既有可能性,也有必然性。
可能性既来自傩送本身,也来自那个时代背景。傩送本身性格便有不通之处。他不可控地将兄长的意外死亡怪罪在喜欢的翠翠和爷爷上,使这个已命不久矣的老人在担忧和怨悔中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这并不是在批判和责怪他,整个边城中,人物全都良善,但最后仍然酿造出了一重又一重的悲剧。傩送无法释然,这个疙瘩终究是埋下了,他七月份下桃源,一直到冬天还没回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后便是那个时代,边城民风淳朴,固然安稳,可边城外却不一定了。傩送又是个走水路下水船的商人,焉知不会像他哥哥一样,成了被水淹坏的水鸭子?
必然性来自于整本书的基调和书中一些暗示。边城无限的美下,是生活永远的悲。这一场由善良的人们所造的悲剧,一回接一回,也许远没有结束。而“傩”字拆开,“人”,“难”,未必不在暗示些什么。还有老船夫时候,众人在为老船夫料理丧事时,翠翠痴痴地站在门外,这时有这样一段描写:
“呀……”一颗大流星使翠翠轻轻地喊了一声。接着南方又是一颗流星而下,对溪有猫头鹰叫。
虽然拿读红楼梦的方式去解读边城似乎有些不当,但当那么多巧合堆在一起时,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个悲剧故事,有理由觉得傩送不会回来。
李健吾先生在评论边城是说道:“自然越是平静,自然越显得人悲哀:一个更大的命运影照出他们的生存。这几乎是自然一个永久的法则:悲哀。”
白塔圮坍了又修,渡船来了又回,翠翠终于懂事了,可以自己独立了,虽然我们知道那个在月下唱歌的青年人不会回来了,但边城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