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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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日晚,白雪飘飞,阴风怒号,高大威猛的将军跌跌撞撞的走到典狱。
将军身上酒气逼人,他一把甩开护卫的手,怅怅的走到她的牢门前,不受控制的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将军狠命地抓着牢门,支撑着自己高大的身躯,手上青筋暴起,嘴唇发白,眼里透射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与哀伤。
“时至今日,你还不懂我的心。 ”她慢慢的站起来,声音哽咽 ,目光如炬,血丝布满瞳孔。
典狱里土墙灰壁,北风透过墙缝,冻得她瑟瑟发抖。她不由得回想起前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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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将军与夫人婚后的几日,她带着贺礼登府,笑吟吟的祝福他们。见她来,将军十分欢喜,遂答应由她陪同新婚妻子逛街采购。
半日,她才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恐慌。正厅里,将军正一圈圈踱着步子。见她回来,却没见夫人,着急的问:“夫人呢?”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几个字,“夫人已死在我的刀刃下,请将军节哀。”
如晴天霹雳,将军怔怔的望着她。“我没有骗你,是我杀了她。”她不愿撒谎,即便是将军可能因此恨极了她。将军当然知道她的性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隆隆——”,雷电划过天空,眼见着一场大雨将至。“来人,快来人!”将军发疯似的冲进雨中寻找,府中顿时乱做一团。
“将—军—”,她望着雨中渐渐远去的身影,万般滋味萦绕心头,不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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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金陵梨香院的名伶。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眼间弥漫着柔情,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红粉,娇嫩的嘴角挂着妩媚甜笑,一双皓腕拢着对碧玉手镯,轻绾发丝,总爱用一只翡翠发簪缠头。一个回眸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是日,她着水袖丹衣,唱一出 《离魂》,满院都是牡丹亭的哀婉幽怨,凄恻缠绵。
将军来了,坐在西首听戏。
一曲终。台下却有几个膏梁纨绔因拌嘴生事,大打出手。正在那难解难分之时,一旁吃茶的将军当即吓段,把手一挥,三四个持枪小兵便将闹事者撵出院外。台上的她舒了一口气,娇羞的回以倩笑。
她听惯了戏曲里求之不得的爱情故事,便更加渴求一段美好坚固的感情。她是刚烈个性的,从不屑于纨绔子弟挥金如土的示爱,一心铁定寻求一位盖世的英雄。舞台上的她阅人无数,唯独这个军绿色的身影令她沉迷不已,芳心暗许。
忆君心似西红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她得知将军热爱听戏,也了解到将军的口味脾性,总会在将军来之前斟好茶,换好瓜果菜肴。每每将军来,便会拣那些将军喜爱的曲目演唱。将军听着自是满心欢喜,俊郎的脸上不时流露出会心的笑容。
听到动情处,将军也会与她攀聊几句。
她虽是个戏子,却也冰雪聪明,知书达理。渐渐的,她与将军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将军亦示她为知音。她的爱慕之情也愈加强烈。只是,碍于戏子的身份,她从未敢表明心迹。
十二日这天,将军意外的没来听戏。她很纳闷,只道是将军军务缠身。
来到台下卸妆,她不经意间听见身边人在议论将军。
“听说,将军最近要成亲了。”
“可不是,夫人好像是金陵王府的小姐,才貌双全,与将军绝配啊。”
她顿时大惊失色,婚姻之事将军从未与她提起。
她不相信的问道,“是真的吗?将军要成亲了?”
“你还不知?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唯我不知……”她瞪着大眼睛,喃喃自语。
她急匆匆换上衣衫,叫辆车赶到将军府。整个府邸张灯结彩,细乐声喧。她瞬间明白了,此时悔与恨在她心头交错不已。
她踉踉跄跄地回到梨香院,瘫软在椅子上。脸上泪痕点点,她还是不明白将军为何突然结婚,“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要成亲了?”“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唯我不知?”
她左思右想,忽然轻笑了一声,“呵呵,他是喜欢我的,他怕我伤心所以没有告诉我。”“但他为什么要娶她?这个贱女人……”爱之深,情之切,她愤愤不平的捶着桌子。
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把她的目光深深锁住。冲冠一怒为红颜,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她本就不是个娇弱的女子,面对心中的如意郎君,早已默默期许一生。
将军意外成亲,对她来说,心如刀割。 她开始不停地迷惑自己,将军是爱她的,应该与将军成亲的是她。心中的毒瘤开始蔓延,她已不能自恃,“唯那女人不在,方能成全我!”她狠狠的说道,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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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了邪念,杀了夫人。
眼前的将军全然不顾昔日情意将她关入典狱。狱中,将军并没有伤她一丝一毫,她的心却已经是千疮百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穿一袭水袖丹衣,想要还原初见时的模样。
夫人去后的八日内,将军仍然失魂落魄一遍遍的问她“为什么”。
她终于心灰意冷,对于侠肝义胆的将军她终究不会成为他的夫人。
她想到一千多年前,长安咸宜观的才女鱼玄机,因妒挞死侍女,最后审问她的竟是昔日追求者。真是讽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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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雪花飘,落地人心颤。
狱外依旧风雪交加,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黑暗的天空纷纷落下,淹没了将军来时的路。
“你我从此陌路两立,归罢悔罢,与君来世再聚。”她从袖中掏出那把沾着夫人鲜血的匕首,咬紧丹唇,长叹一声,含泪自刎。
经历过铁马冰河的将军心头一震,哽咽如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