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木
01
湖边镇是县里一个偏远的小镇，人口不多，大都以种稻谷为生。这个月连续下了近半个月的雨，镇里的农民也“被迫”休息了近半个月，前天终于放晴，大家也忙活起来，赶着把农田里成熟的稻谷收回来，乘着天晴晾干了，等收稻谷的人到村里。大家留足一年的口粮，剩下的粮食就卖给收稻谷的人，这是这里的农民主要的收入来源。
坐落在湖边镇中心的湖边中学这周刚结束本学期的期中考试，老师忙着批改试卷、讲解试卷、排名次，学生们在考完后比以往倒相对轻松了点。
这周五最后一节课后，初二（2）班的小雅被班主任郭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小雅，你这次期中考试考的不太理想，排在班上24名，比较靠后。我看了你的成绩，语文跟英语考的不错，都有85分以上，可是你的数学太差了，才56分，严重拖了后腿，一下子把你的平均分拉下去了。”郭老师直接切入主题。
“现在你是初二，要把基础打好，不能偏科，要不然对你的中考会非常不利，你的数学基础比较差，这几次测评都不及格，希望你能足够的重视。”
“老师，我真的非常努力的在学习数学了，上课你教的公式我都记住了，该背的定理我都背了，课后习题我也按时去做了，可是一到考试我就不知道用哪个公式解题”。小雅看着郭老师，非常委屈、无奈。
“一方面是你练习的太少，还有就是你学数学的方法有点问题，数学不像英语，把单词背下就可以了，数学要活学活用。” 郭老师在这里教了十几年的数学，在初中数学的教学上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这周你们回去要给家长签字，周日返校后上晚自习的时候统一上交，不要忘了。还有，你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我下周开始会在每晚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给数学基础比较差的学生补习，每个月80块钱，你尽量来参加，偏科补上去还来得及，越往后学要补回来也就越难。”
郭老师拿过小雅的成绩单，在空白处写到：
“你女儿的数学偏科严重，要尽快把成绩补上去，建议参加数学补习班。--班主任郭老师”。
从郭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小雅直觉得想哭，自己何尝不努力学习数学，上课的时候也不敢走神，课后按时做完课后习题，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总是考不及格？班上的几个男生上课的时候瞎起哄，还经常不交作业，可是为什么他们能考80多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笨吗？
小雅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和同桌值日，匆匆赶回教室。同桌已经回去了，教室的第一排、第二排已经打扫干净，黑板也擦洗干净了，小雅知道，同桌已经完成了一半任务，教室的第三排、第四排及倒垃圾的任务就是自己的了。小雅匆忙完成值日后，回到宿舍拿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坐车的地方赶。
02
镇上的初中是寄宿制的，每个周日下午，各个村的学生从家里来到镇上的中学，带上足够的米和菜，学校有蒸饭的锅炉。学生们一般有2个饭盒，在饭盒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每次拿饭的时候把下一餐的米也淘好，放到锅炉里。偶尔有一些调皮的学生，或者是不小心拿错了，或者是故意偷别人的饭，把别人的饭吃完后把饭盒一丢，被偷的学生就要挨饿。至于菜，大都是备好一个星期的酸菜、豆叶干、榨菜等不容易坏掉的菜，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会带一些炸的鱼饼、肉饼，到周四的时候，学生们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副校长的老婆便做一些新鲜的菜在宿舍楼下卖，一勺子5毛钱，很多学生也经常去副校长老婆开的店里买2毛钱辣条当菜下饭。
学生大都骑自行车往返，也有一部分学生乘坐三轮车，小雅个子较小，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很旧很高的那种，小雅根本骑不了，父亲偶尔也要骑自行车去干活，所以小雅一直都是乘坐三轮车往返家里和学校，从学校到村口，乘坐一次5毛钱。
小雅匆匆的往坐车的地方赶，学校离坐车的地方走路大概20分钟的距离。离放学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路上基本没有人了。在学校待了一个星期，大家都归心似箭。
小雅快步往前走着，一个穿着邋邋遢遢的男人挡在了小雅的前面，小雅之前从没在学校见过这个男人。他挡住小雅，突然脱下了裤子，露出自己的下体，并不断想去亲小雅。
小雅吓坏了，用力推那个男人，没有推动。趁他一个不注意，小雅从他的旁边绕过去了，之后拼命的跑，回头发现他并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刚才的地方，看着小雅傻笑。跑到远处，小雅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手脚不停地发抖。
小雅跑到乘坐三轮车的地方，正好有辆车发动，小雅在后面喊住司机，总算坐上车了。
03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爸妈还没有回家，家里的灯还没开。小雅只能坐在门口等爸妈回来。这时小雅才觉得自己很饿了，百米外的小晖家已经在吃晚饭了。
小晖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家里有好几亩地，还有一片果园，家里条件比较好。小雅的妈妈和小晖的妈妈前几年因为农田引水的事大吵了一架，之后两家就再没有往来。两方的妈妈都叮嘱过，不要跟对方玩，因此，小雅跟小晖虽然在一个班，却很少说话。
小晖的数学很好，可是英语很差，初一的时候经常被英语老师点名批评，后来参加了英语老师的补习班，成绩慢慢提上来了。
小雅坐在家里的门槛上，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邋邋遢遢的男人，不由的轻声哭了起来。小雅多想有个人可以给自己出出主意，可是爸妈这么晚还没回来。他们知道今天周五我要回家的，他们干吗去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天黑之后，爸妈一块回来了。原来前两天，爸爸跟妈妈吵了一架，妈妈一气之下回了外婆家，正好外婆那需要人帮忙收稻谷，就在那帮忙。自己家里的稻谷也快要收回来了，爸爸着急，就去外婆家找她回来，也被拉着帮了一天的忙，晚上好说歹说总算让母亲答应回家，不过还生着气。
他们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之后匆匆给小雅煮了碗面条，把家禽圈回家喂食，洗漱完后已经快十点了，母亲就进去睡觉了。
小雅觉得其中考试的成绩单签名和补习数学的事可以明天再跟父母说，也就早早去睡觉了。
经历一天的事，小雅已经很累了，吃饱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半夜小雅梦到了一个男人，他不停的追着自己跑，自己不管怎么努力往前跑，他一直跟在后面，怎么也甩不掉。惊醒之后小雅就不敢睡了，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睡着。
小雅起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父母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饭，吃饭的时候父母告诉她等会他们都要去帮别人收稻谷，父亲去刘二伯家帮忙，母亲去张大婶那，中午都不回来吃饭。
农村里农忙时节互相帮忙换工是很正常的，收稻谷一般需要五到十个人，而家里一般就两到三个劳动力，现在去帮他们收稻谷，到自家收稻谷的时候，他们也会过来帮忙。
吃完饭后，小雅把地打扫干净，也把家里的衣服洗了，就开始做作业。
04
小雅很快就把英语、语文作业做完了，最后动笔做数学作业。由于数学成绩不好，小雅总是把数学作业留到最后。
小雅发现有几道数学题自己做不出来，一点头绪也没有。想了挺久后觉得挺懊恼的，决定等晚上再做。
在农村，周末不用干农活的话，女孩子大都留在家看电视，男孩子喜欢三五成群的去玩水，去山上瞎溜达，似乎有忙不完的活动。小雅家里只有黑白电视，只能看到一个江西电视台，而且信号不好的时候还有很多雪花。
小雅看了会电视，电视节目一点也不好看，信号也很不好，有时候人都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于是小雅关了电视，锁上门后往刘婷婷家走去。
刘婷婷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跟自己也在一个班。她的数学跟小雅相比学的挺好，小雅也想去看看她能不能把那几道题做出来。而且她的家里还有彩电，能看到十几个电视台，刘婷婷的父亲几年前就外出打工，人很勤快也能吃苦，在外面学了点技术，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刘婷婷家里也是村里最早买彩电的。小雅想就算她也不会做那几道题，至少可以看看电视。
刘婷婷有一个哥哥，比她们大一岁，在同一个学校上初三。却是完全不爱学习，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做作业，刘婷婷的母亲也管不了他。他们家里已经计划好，等他毕业就让他跟着自己的父亲学点技术谋生。
刘婷婷家与小雅的家里算是本家，在这个村里算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刘婷婷的爷爷跟小雅的爷爷是亲兄弟，只是到了她们父亲这一辈，走的不算亲近。小雅的父亲忠厚老实，平时不打牌不喝酒不太跟人交往，刘婷婷父亲在外打工，见的世面多一些，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刘婷婷的母亲大大咧咧的，一直就看不起小雅的父亲，看不起这个“穷亲戚”。
走到刘婷婷家，听到她家里有电视的声音，小雅想她应该在看电视，可是那个房间的门已经从里面锁起来了，偶尔还能听到刘婷婷母亲跟刘婷婷说话的声音。
小雅不知道要不要去敲门。上个星期六，小雅跟刘婷婷在一块看电视，她母亲突然走过来说别看了，她要睡觉。小雅听的出来，她母亲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母亲不喜欢别人老是聚在她房间里看电视。之后小雅去外边逛了半小时左右，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往家里走，路过刘婷婷家的时候，听到她家里有电视声。小雅知道刘婷婷的母亲根本不是要睡觉，只是单纯的不想自己跟刘婷婷一块在她那看电视。小雅的成绩也不好，刘婷婷妈妈不想刘婷婷老是跟小雅在一起玩，怕会影响到刘婷婷的学习。
小雅终于决定不去找刘婷婷。她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最后回到自己家不远处的河边。小雅看到了小晖，他跟村里的几个男生在一块弹玻璃珠。小雅只是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在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迅速转移目光到别处，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在看他们。
小雅这个时候想要是自己是个男生多好。可以去玩水，爬树，还可以跟别人干架，输了也不怕，最多痛几天就好了。
小雅看了一会，觉得挺羡慕他们的，越看就越羡慕他们。
05
小雅回到家，想起那个期中考试的成绩单签名，还有自己糟糕的数学成绩，感觉头都大了一圈。
最后小雅决定不去想了，大不了初中毕业后就不上高中了，去外面打工，自己应该能挣钱养活自己。
小雅一次次这样劝自己的时候，又感到害怕。前几年张大婶的女儿初中毕业后跟着村里人去深圳打工，三年后大着肚子回来，说是跟了外省的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家里只好把她嫁到了外地，后来听说又生了一个儿子，婆家家里条件也不太好，结婚后那个男人经常赌博，对她也不好。小雅害怕自己会重复张大婶女儿那样的命运。
这样的矛盾不断折磨着小雅。最后小雅想到了班主任郭老师说的补习班，下决心晚上一定要说服父母一个月交80元让自己参加补习班，数学别人能学好，我也一样可以，只是自己的方法有问题。
想到钱，小雅决定去父母藏钱的地方看看，想看看他们现在有多少钱，一个月80元额外的支出能不能承受。
小雅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知道父母把钱藏在哪了。也许是为了安全起见，父母把钱放在了两个地方，小雅经常会去看看他们还有多少钱，看到有一千以上，小雅会觉得高兴，看到只有两三百，小雅会觉得难受。小雅从没在他们放钱的地方偷过钱，看了之后也会把周围的东西恢复原样，所以父母并不知道小雅知道他们藏钱的地方在哪。
这次看到两个地方的钱加起来不到五百，小雅感觉挺难受的，觉得晚上提出要父母答应参加补习班挺难的，于是小雅决定不参加补习班，别人不参加补习班也一样能把数学学好，自己再努力点也应该可以。
带着这样的动力小雅从又去看了那几道数学题，半个小时后小雅垂头丧气的，对这几个题目一点思路都没有。
06
傍晚六点不到母亲就回家了。
当她把猪食提到猪圈的时候，肉猪一动不动，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后她进去发现这个养了快半年一百多斤的肉猪死了，查验了一下发现是被人下毒药死的。她的心紧了一下，似乎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又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由的破口大骂。
小雅听到骂声赶过去一看，发现家里养了那么久的肉猪死了，这头猪再过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可以卖给别人了，可以卖到将近两千块钱，对小雅家里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
母亲反复询问小雅今天有没有看到什么人靠近猪圈，可小雅确实没有看到。
小雅不断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出去瞎逛？为什么不一天待在家里？
母亲见这里问不出什么结果，就沿着通往村口的路，一路骂了出去，听到骂声的人纷纷出来询问事由，却谁也不知道是谁下的药，并都在口头上和母亲一起谴责那个该挨千刀的人。
这样骂一个凶手仿佛是跟空气在吵架，并不会有任何结果。不久天就黑了。母亲回来的时候，小雅觉得母亲的魂都丢了，心不在焉的。
那个时候能怎么办呢？只能整条村去骂一个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的人，母亲有怀疑的对象，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在她家门口多骂一会，还不能指名道姓的骂。
小雅那个时候觉得能理解母亲，自己养了那么久的一头猪，在快要变成钱的时候就这样被人害死了，比直接丢了两千块钱更让人难受。小雅觉得这就像是自己辛苦做了半年的英语笔记，在自己要复习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笔记本找不到了，这虽然不能跟猪被人害死了直接损失两千元相比，但道理是差不多的。
父亲回来后，母亲把气都撒在了父亲头上。父亲一天下来也很累了，听母亲这样骂他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小雅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小雅知道参加数学补习班已经不可能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也不敢给他们看，小雅怕他们看到自己的成绩和班主任的批语后会吵的更凶。
这晚父母吵了好久，小雅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着数学作业偷偷的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起放学回家遇到的那个男人，自己都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雅哭了好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07
第二天小雅起来发现父母都没有在。
自己的书包下压着五块钱，每个星期父母都会给自己五块钱当做这一个星期的零用钱，旁边是父母早上弄好的豆叶干。
小雅觉得今天父母可能不会回来了，就自己胡乱吃了点东西。
下午四点左右，小雅乘坐电动三轮车赶往学校。下车后，小雅特地在那个下车的地方等了等。她怕再遇到那个邋邋遢遢的男人。
等了十来分钟，小雅看到隔壁班的两个男生往学校走，就跟在他们后面。保持一定距离跟着他们。
小雅战战兢兢的跟在他们后面，所幸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到达学校后，小雅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第一节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郭老师就来收期中考试成绩单的家长签名，小雅模仿父亲的笔迹签了名交了上去。之后郭老师找到小雅，问她要不要上补习班，等下第二节晚自习就开始上课。
小雅说不去参加了，并且向郭老师保证会用功自己把数学成绩补上来。
郭老师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到小雅后面说的话。
第二节课的时候，班上有好多人都不在，有些人去参加数学补习班了，有些人去参加英语补习班了。小晖继续去参加英语老师的补习班，而刘婷婷去参加数学补习班了。
小雅在座位上，看了看那几道数学题，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忍不住伏在书桌上小声的哭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