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梦: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沙滩。洁白的沙,靛蓝的水,我站在浅滩上,冰冷的水漫过了我赤裸的脚踝,水不流动,波纹却像丝绸一般有质感的由近及远荡漾开去……
半夜,突然收到外甥的信息,第二天下午到黄花机场,让我去接他,我回复:必须接。
第二天一早,睡得正沉,电话铃急促的响起。
“起床没,我出发了。”
“起床,马上,很快过来……”
我眯着眼睛,手机屏亮得刺眼,六点二十五分。
我翻了个身,身体立马开始扶摇,浓的化不开的蓝色的水像沼泽稀泥一样陷住了我的双脚,我想抽出一只脚,却力不从心,感觉脚心一阵痉挛,全身酸软。
“叮咚”,手机一声脆响,进来一条短信。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迷迷糊糊坐起。
昨天约好的钓鱼,一早却睡不醒,这是没有过的情况,以往只要说是去钓鱼,五点多就能起床,肩扛手提渔具包竿包出门。
最近似乎没有了钓瘾,和朋友出去钓鱼纯属应酬,连消遣都不算,可能是太多次“空军”后痛的领悟,希望多失望多,终于钓到没有期待,也就没有了兴趣,没有了坚持的毅力。
我慢腾腾起床洗漱完毕,开车去熟悉的粉店。
“还是老规矩不?”女收银员脸上堆着笑,精神饱满,年轻真好。
我点点头。
嗦完粉已经七点半了,中途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问:“出门了没有,带点玉米过来。”
一个说:“兄弟,要开学了,能……”
我回:“玉米会有的。”
我回:“嗯嗯,不能误了开学,一会转微信。”
转了两家菜市场,终于买到了三根裹着夹袄的玉米棒子。
付款时突然想起答应的微信转款,比他期望值多转了那么一点点。谁没有个失意的时候呢,开口就是信任,不放弃总有希望,钓鱼除外。
磨蹭到水库已经快九点了,我望着一大片水域突然有点发晕,呼吸急促,像极了梦里蓝汪汪的水,深不见底,令人莫名的恐惧。
坐了一上午,果然毫无收货,浮漂没来一下规律抖动。
吃过盒饭,看看时间,该去机场了。
歉意地和好友道别,说了些与其说是憧憬不如说是安慰的话,上了大物过来拿……
赶到机场时,飞机已降落。
我盯着出口滚动的屏幕,盼望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过来几个穿蓝色衣服的,曾是空军。
又过来几个穿深绿衣服的,曾是陆军。
有些孩子还斜挎着鲜红的绶带,别着朵大得夸张的红花,于他们,那是荣耀,够茶余饭后闲谈一辈子的资本。
但摘掉的衔和徽的衣服,怎么看都显得突兀。
我想外甥会穿条纹装吗?像波浪一样荡漾开去的条纹装会让我觉得眩晕。一身洁白,是他的骄傲,记得还差我一个合影的承诺。
我不安的来回踱步,越走动发现动作越不协调,该死的人群紧张情绪。
我强迫自己站定,眼睛不东瞟西看,不畏惧机场特警的直视。
终于,外甥提了个明晃晃的箱子走出来,一年半没见,更黝黑更瘦削了,背挺得笔直,锅盖头特别扎眼,整个人像立起来的竹节虫。
他冲我笑着,有点不自然的笑容背后显然藏着心事。
我接过他的箱子,若无其事的走出机场,只问问他饿不饿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
刚上车他手机就响了,说是战友约晚餐,我自然毫不犹豫地把他送到约饭地点,叮嘱他少喝酒。
回到家,身体被掏空般瘫软在沙发上,岁月不饶人,而我又何曾饶过自己?暴饮暴食,熬夜嗜睡。
老婆买了寿司、蛋糕,准备让孩子们一起分享,甜食总能让人愉悦。大闺女听说哥哥不回家吃饭了,情绪有点低落,吃完寿司就没兴趣动蛋糕。
直到晚饭后电话也没响起,看来好友又枯坐一天,发信息问鱼获,果然,意料中的再次空军。我想,这钓,可以戒了,哪能一直任性的认为“一蓑烟雨任平生”。
是夜,很早上床,外甥半夜突然出现在床尾吓了我一跳。
第二天,迷迷糊糊一天,吃吃睡睡,睡睡吃吃。
第三天,送外甥回岳阳,他睡了半路后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情感、生活、际遇,豆子般一股脑倒出来。
有幸聆听一个二十四岁的孩子讲他的遭遇,我相信这种机会并不多。当一个听众远比强行当一个评论者更让人踏实。我们喜欢一首诗、一阕词,很多时候是代入了自己的情感,代入了自己的领悟,才会觉得这首诗、这阙词如此贴近自己,诗词传递的正是我有但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要怎么释放的情感,或炙热,或炎凉。读懂一首诗,喜欢一个人,也许是从这首诗里面或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可以说是顾影自怜,也可以说是孤芳自赏。
那梦呢?梦还在继续,湛蓝的水慢慢吞噬了洁白的沙滩,我踩在浮沙上,脚有点轻,头有点重,轻飘飘的无处借力。无边无际的深蓝,看不到边,望不见底,沉沦,幻象,有鱼,化为鸟,乘着九月的风去往南方。
庄生梦蝶,无待而逍遥,“背负青天,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