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跌了一跤,她的腿脚愈发的不灵便,借着拐棍的支撑,才能缓缓的移动身子,到了堂屋门口,似乎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就在门口的草墩上坐着,半眯着眼睛,看土墙围成的院子里,雨在落,花在开。
渐渐的,她的眼病也犯了,眼前模糊到只剩一点光影。她的呼吸日渐细微,似乎稍微急促的气息,会把这仅有的光影冲散……
她每日在草墩上坐着。用耳朵听着……
清晨,水井的摇臂“嘎吱、嘎吱”的摇动着,水“呼啦呼啦”的流,柴火在妒炉灶里噼啪作响……水牛“呼哧呼哧”的喘气,小鸡“咯咯咯”,小鸭“嘎嘎嘎”,“咣当当”踩翻了喂食的锑盆 ......
她一直在草墩上坐着,心里觉得有点倦了……
青苔蔓上墙头,雨水润过青苔,南风吹来雨水,飞鸟衔着南风,山林恬息着飞鸟……当风停下来时,雨也歇了。白天,很安静。夜晚,也很安静。一切都因她的疲倦而开始变得沉默……
她仍然在草墩上坐着,在安静里聆听安静。
她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凝固成山峦,花儿在骨头里开成了星辰。
“走呀!”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飘落,落在她的指尖,沿着她的掌纹晕散开来,化成一片山峦,一片飘渺的星辰。
仿佛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这声音让她感到些许惶恐,又有些许欣喜、些许温暖。她在这温暖的环绕中睁开眼,竟看见了堂屋前的院子,看到院子之外,甚至更远,远到远处的山峦、天边飘渺的星辰。
她站起身,离开草墩,双手抹一抹鬓角,抖抖身上的衣裳,朝门外走去。
走过屋后的菜园,跨过村口的那条溪水,穿过后山那片松树林,踩着那满地的松针。她记得当年就是这样来的。
当年是哪一年?
十九岁那年,撑着油纸伞。
在山顶的老松树下,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模样。
她俨然就是当年模样,两条乌黑辫子,穿着碎花衬衫……
“走呀!”
天色很亮,到处一片金黄,是因眼前的油菜花。她年少时最爱的油菜花。带着一股孩童般的欢愉,她一头扎进无边的油菜花里。
“走呀!”
她站起身来,油菜花高过了她的身体,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忽然想念起母亲来,想叫唤,却说不出话,只能像婴儿般“嘤嘤”的哭。
眼前一条又细又长的田埂,她沿着田埂向前走着。
天色渐暗,田埂愈加细长。
她觉得自己身体越变越小。
天色渐暗,田埂愈加细长。
她感觉自己缩小成一颗卵子,一粒尘埃。
田埂,油菜花,天色已暗。
她随着黑暗化作一阵轻风,化作一阵虚无,虚无的虚无……
清晨,水井的摇臂“嘎吱、嘎吱”的摇动着,水“呼啦呼啦”的流,柴火在炉灶里噼啪作响……水牛“呼哧呼哧”的喘气,小鸡“咯咯咯”,小鸭“嘎嘎嘎”,“咣当当”踩翻了喂食的锑盆 ......
几场秋雨过后,草墩散了,黄狗垫着躺了一年,朽了,和院子里的枯叶扫到一起,点了把火,烧了,剩下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