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纪德(1869—1951)是法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是一九四七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纪德从一八八七年开始写日记,一直写到一九五零年逝世前日。我这版《纪德日记》总共450多页,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为一九零九年十二月三十日。
意犹未尽,不是还差四十年的日记吗?在哪呢?我已经习惯了先花上一个小时看这本《纪德日记》,然后再在手机里的OneNote上写上至少三百来字的日记。半个月来,天天如此。坚持的结果是令人振奋的。先别说远,就最近的十天时间里,每天也就看一个小时左右,二十多页,但累计起来却有242页了。这十天,每日写三百字以上的日记,总共便也写了三四千来字了。重要的是这种有规律的读和写培养了我的耐心和信心。今天读不完没关系,明天再读,逢上周末还可读得更多。写东西也一样,今天写不好或者写得少都没关系,明天再写再修改。总之过去这些天的积累让我可以预见下一天的工作成果,不至于太急于求成。
在我写日记的这些天,身体内会隔三岔五出来唱反调的声音:你这样每天写日记有意义吗?这时候是《纪德日记》这本书给了我坚持下去的理由。纪德写道:“餐后回家,几乎一整天未能工作,又气恼又伤心,写了这些笔记,心情才平静下来。”“在这日记本上,我不写东西超三天,再写手就生了。”“重新拾起这本日记,兴趣虽不大,但却是很好的写作训练方法。”“我取了这个小开本的日记本,好能装进兜里,我喜欢带在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随时可以掏出来写几笔。(读到这句,我略略得意,现在有部手机在手,就可以随时随地写日记了)”对于纪德来说,写日记不仅可以平复心情,还是写作的训练方法,而日记本更是成了他随身携带的小宝贝。这便讲到我的心里去了,写日记对我来说恰恰是进入某种学习状态的一种仪式,另外还可以让我的笔端润滑起来,连日记都不写时,手中的笔就会枯得吐不出一个字。
我从图书馆借了《纪德日记》这本书后,没翻几页就把它扔在一边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问自己,正式的日记究竟该怎么写?于是盯着它想:何不学学纪德先生呢?
纪德的日记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人物速写、场景描写、日常琐事、旅游见闻、思想情绪、梦、甚至还有猎艳经过等等。无论写什么,他都很重视细节,他说:“我若是不再写细节,那么记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纪德几乎把每天的生活情况都记入日记,这些日记串在一起,就成了纪德一周、一个月、一年、数十年的生活经历,成了鲜活的人生。就像一帧帧的照片,串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个活的镜头,成为如现实生活般真实的电影。
在这本日记里我们还可以看到作为作家的纪德,他的道德观的形成、他的海量的阅读、他的著作的起源以及他的写作成长的历程。
他在一九零四年的一篇日记里写道:“毫无疑问,我有了进步。拉丁文也如此。”这时他三十五岁。同年的十一月份的一篇日记里,他又写道:“简单写句话也要绞尽脑汁,而且说话跟下笔几乎同样费劲。”在一九零五年的一篇日记里写道:“感到疲惫,不能好好工作。”在四月二十二日的日记里写道:“我承认恢复写作的兴趣和需要,对我来说更合适。倒不是指需要工作,这种需要从未离开过我,而是指不由自主地要立即用语句传达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在五月份的一篇日记里写道:“这若是在前几年,要念的自以为已经完美的篇章(指的是《窄门》写成的部分),其实还不成样子,我准得灰心丧气。没有神仙一般的耐心,就什么也创作不出来。”在一九零六年五月十日的日记中他写道:“比起我可能创作出的作品,迄今为止拿出来的东西又算什么呢?四年里我在苦苦挣扎,在原地踏步。”从这些日记中看出他的写作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在不断的修练反省。他说:“我的小说在我的头脑里慢慢修改,不再着重非常巧妙地表达感情,而要积累细节从而“塑造”性格。”他又说:“这句话似乎出自克拉尔蒂的一篇文章,真的,我一旦开始追求写得“优美”也就完蛋了。”
纪德这本日记,没特殊情况我一天会看上一小时,直到看完整本书。等于说我干完一天的工作,就会跑过去找他玩,听他讲话,当然我这一小时在纪德生活的时空里可能就是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
由于日记中大量的细节描写,书中的世界比梦更能让人身临其境。我很怀念和这位大作家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