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人说人生需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其实重要的并不是那一场旅行，而是说走就走的勇气。

李悦今天早早就醒了，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时间还早。他没有起床而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久久地挥之不去。

还是和往常一样，母亲准备好了早点，李悦洗漱完之后出来跟父母一起吃早饭。李悦不太喜欢吃早饭，很难对早餐提起食欲，就好像他自己的胃还没有睡醒一样，但是家里对于在一起吃早饭很重视，就好像是一种仪式一样。

“你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母亲边吃早饭边问李悦。

“哦，我今天中午不回家吃了，我约了田程一起吃饭的。”

“不是叫你少和他接触吗？”父亲在一旁说。

“田程要走了，所以在走之前和他吃个饭。”

父亲看了看李悦，接着问：“他要去哪？”

李悦被父亲的眼神看的不舒服，生怕父亲看出了他脑海里不敢说出口的念头，于是简短地回答说：“去北京。”

“去北京工作？”父亲反问道。

“恩”

“现在的孩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悦把剩下的一截油条塞进了嘴里，边嚼着边嘟囔着说：“我吃饱了，走了啊。”

田程是李悦从小就认识的死党，但是和李悦不同的是，田程和李悦走着完全不同的轨迹，中专毕业以后，田程就开始了他新的生活，没有继续去读书，而是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当起了维修工；李悦则是大学毕业之后，在家里的安排下到一家国企上班。在大人的眼里李悦是个好孩子，而田程不是，理由很简单，因为田程学习不好，李悦那时以为大人的判定标准是对的，所以在李悦的父母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要在和田程接触，不要被田程带坏时，李悦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可是他自己并没有那么做，因为李悦觉得在田程的身上有一种东西让自己向往，而这种东西也许正是他们俩不同生活轨迹的交集。

到了单位之后，李悦来到了自己的格子间，这是他今天一天要待的地方。李悦重重一屁股坐在转椅上，没有立刻打开电脑，因为没有什么棘手的工作要做，如果李悦愿意的话，他可以这样坐一天。

“唉！”李悦不自觉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田程要去北京之后，李悦心里很不平静，总有一个念头徘徊在脑海里：我也想离开家，想去北京。虽然自己从小就被视为好孩子，可是李悦却一直在羡慕田程，在上学的时候，田程可以买自己喜欢的明星唱片，吃新款的肯德基套餐，而这些是李悦在期末考试考出好成绩的时候才能得到的奖励。现在呢，李悦又开始羡慕田程的自由自在，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很有方向。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李悦总觉得田程是一直走在自己前面的，李悦只能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

中午的时候，李悦约了田程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吃饭的时候田程告诉李悦，他之前的一个哥们在北京工作，现在工作的地方缺人手，如果他愿意去的话，老板会给他开比现在高一倍的工资。而田程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于是立即答应了下来。

“那你真的打算去了，听说当北漂很苦的。”李悦问田程说。

“我是要去北京，但我去了可不是当北漂的，我这样的技术性人才在哪里都很受欢迎的。我去了北京之后就可以直接步入白领的行列了。”田程自信满满的回答。

“什么时候走啊？”

“我打算下周一走，等会就去买火车票”

“你父母同意吗？走那么远，他们会不放心的吧？”

“不会的，我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难道什么事都要听父母的吗，你又不是寄生虫”

李悦搞不到听不听父母话和是不是寄生虫有什么关系，但是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突然好羡慕他。吃饭的过程中，李悦一直都处在一种走神的状态，听着田程说北京的繁华，和去北京之后他要去干什么，一边往嘴里送食物，李悦不记得那一顿他们吃了些什么，只记得在吃完饭后田程对自己说了一句：“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吗？”

而就是这样田程无意的一句话，却在李悦的心里炸开了。

就是这无意的一句话，让李悦脑海里的那个念头由徘徊变成了撕扯，不断地撕扯李悦的思绪，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李悦与20多年的顺从对立。李悦现在的日子可以用单调乏味来形容，李悦想改变这样的生活，想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所以一直在准备公务员考试，想找一个体制内的工作，这样既安稳又有一份不错的薪水。可是田程却对李悦这样的想法不理解，他不喜欢一成不变，不喜欢受约束，他认为体制就像是一个牢笼，他是向往自由的。这一点，让李悦很羡慕他，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在问自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北京的时候李悦的心里会有悸动。也许，我真的应该像田程那样生活一次。可是，20多年了，已经习惯了在小县城的生活，突然去到了大城市，自己能不能适应，自己还是个路痴，而且去了那么远是不是就要很久才能回家一次？

突然间，李悦发现了自己和田程之间的差距，是的，一个巨大的差距。在此之前，李悦都是他父母眼中他应该学习的榜样，可是现在李悦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无助甚至是可怜。李悦知道，田程是不会有自己刚才想到的问题的，即使有，他也会自己解决的，而不会去提前担心。十几年的教育，的确教给了李悦很多知识，但却没有教给李悦该怎么样去独立的面对生活，那么比自己读书要少得多的田程，他是在哪里学来的这些？

我要去北京！是的，就这么定了，和田程一起去！

李悦不甘心就这样被他把差距拉大，不甘心只能在小县城里羡慕他的自由。被某种力量压制了20多年的一种冲动突然间爆发，让李悦向往更广阔的世界，让李悦向往着更大的舞台。随即，他在电脑上打出了几个字，辞职信···

从公司还没走到家，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自己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你辞职了？为什么？”

“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我想去北京，和田程一起”最后的几个字，李悦自己说的很小声，的确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冲动的行为，他怕自己最后还是会妥协，回到那家公司，继续过着无聊的生活。

“你在哪了？赶快给我回来！”

父亲的一句话重重地压在李悦的心上，让李悦迈不开回家的步子。可是李悦知道这是他在想要去北京之前必须要面对的。

一回到家里，李悦就看见父亲坐在大厅的沙发里，而手机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母亲听见开门声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李悦换上拖鞋，走到沙发旁，他心里知道，一场战争就要开始了。父亲只是在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李悦也有点胆怯地低下头，盯着沙发的一角，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李悦感觉那气氛紧张极了，就像是两个武林高手过招之前，相互游走试探一样。这是母亲开了口，打破了这样的紧张的氛围。

“儿子，你怎么好好地突然要辞工作了？是不是太草率了，太冲动了？”

“我就是想出去看看，我不想一直待在那家公司里，天天闲着没事。”李悦小声说道。

“你知不知道，为了把你安排进公司我和你妈费了多大的劲，你知不知道这家公司有多难进啊，而且你才刚去啊，能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你会什么？你到好，说辞职就辞职了，连和家里都不商量一下，你真是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啊。”父亲坐在沙发上，指着李悦说，并且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差。

母亲连忙打断父亲对李悦的指责。“他爸，你冷静点，咱们听听孩子的想法，你让他把话说完。”

李悦看了看已经生气地父亲，心里十分地打鼓，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引来父亲怎么样的反应，其实李悦在回家的路上想了一些说服父母的说辞，但是此时此刻面对严厉的父亲，李悦真的已经把那些说辞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们把我安排进那家国企花了不少的心血，但是我现在真的很不喜欢那里的环境，我感觉在那里待得死气沉沉的。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可是你们从来都不曾询问过，了解过。我有时候很羡慕田程，觉得他自由，自立。我想知道自己在离开了你们的帮助和支持下会生活得如何，我现在才刚毕业，我有的是激情，热血，我真的想为了我的梦想努力一下，为什么你们连让我尝试一下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呢？就算我摔倒了，失败了又怎么样？谁没有过失败，谁没走过弯路，这些都不重要，对于来说我最重要的是这些经历啊。”

刚才的几分钟，李悦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真的是畅快淋漓，这种感觉自己从未有过，或者说是这样反抗的行为自己从未有过。但是在这一番的畅快过后，李悦观察着父母的反应，想从他们的脸上提前得到答案。

“你的···梦想就是去北京？”父亲有点迟疑地问李悦，“梦想”这个词在父亲的嗓子里徘徊了好久才蹦出来。这个时代在平时的时候说梦想总是有点发虚，只有在特定的场合被人问上一句：“你的梦想是什么？”才会显得合情合理。在读小学的时候，经常会被大人问道我们的梦想是什么，那时候自己关于梦想，也可以说很多，也许在现在看来都不切实际，但那时说的却是那么认真。再长大一些，我们会谈论理想，会说以后要考一个什么样的大学，选择一份什么样的工作。那么在大学的时候，在毕业了之后，我们还会去想我们当时的梦想吗？会的，至少李悦是这么做了，但是现在被父亲这么一问，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李悦也是吞吞吐吐地回答说：“不是，不是去北京啊？”

“那是什么啊？还非要辞职去北京？”

“我就是想尝试下自己独立生活，所以才要去的北京。”

父亲一听这话就彻底地发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看你就是没吃过苦，还要独立生活，你就现在这个样子能干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好好地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还自作主张地去北京，我看你去的话，待不了几天就得跑回来，到那时候你的工作也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母亲连忙打断了父亲的话“他爸，你坐下说，怎么没说几句话又吵起来了，儿子还是小，不懂事，做事太冲动，你别动不动就冲儿子发脾气的。”接着母亲又转过来对李悦说：“我等会给你们经理打个电话，就说你心情不好，今天请个假，明天继续回去上班吧。”

李悦一听这话马上着急了，连忙站起来说：“我不已经说了吗？我不想再继续回去上班了，我要去北京啊。”

母亲也被李悦突然的反驳弄得有些茫然。“你怎么···”

李悦没有继续听母亲想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从小到大，我都在听你们的，听你们的话去读你们选择的专业，听你们的话去做你们给我安排的工作。以后我是不是和谁结婚，生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听你们的啊，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是个独立的人啊，我不是你们手里的提线木偶，要任由你们的摆布。”李悦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最后的几句话几乎都是喊出来的。

“求求你们了，让我走吧。”在意识到刚才咆哮的莽撞之后，李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母亲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之前被母亲按在沙发上的父亲开了口。

“走吧，走吧。”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李悦听得很清楚。

可是李悦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父亲的同意是出于失望还是理解。

“爸，我知道···”李悦想再解释下，自己执意去北京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但父亲没有理会他。而是对母亲说：“下午带他去买点生活用品吧，这几天再给他做点他爱吃的菜吧。”说完，便从沙发上起身，回到了卧室里，李悦看着父亲转身后的背影觉得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虽然父亲同意了李悦去北京，但是让李悦心里有点难受的是，他不知道父亲的同意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还是真的认同了自己的选择。

周一的晚上，李悦一家人和田程来到了火车站，李悦和田程就要踏上去往北京的火车了。站台上，母亲又一次叮嘱了李悦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而和李悦不同的是田程的父母并没有来送他，或许对于田程的离家，他的父母早已习惯了。火车进站了，田程可能是看不惯李悦这一家在站台上的离愁别绪，和李悦的父母说了再见后就先上了车。母亲最后又替李悦整了整衣领。

“去了北京，等安顿好了之后给家里来个电话，钱要是不够用了就跟家里说。”

父亲把手里的背包交给我，说“走吧，车快开了，记得多往家里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李悦接过父亲手里的背包，上了车，没有回头，直接走进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