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描写尺度比《废都》大,为何能成为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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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责自负。

文·段宏刚

1926年10月,经受肺病折磨的41岁英国作家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年——1930年)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于是,他决定创作生命里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可以说,这是一本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劳伦斯写它的初衷是给自己短暂的生命来一个总结。

劳伦斯出生在诺丁汉郡一个矿工家庭,高中毕业后进入社会闯荡,先后当过矿工、会计、小职员、小学教师等。

他是在1902年走上教师岗位的,期间开始尝试写作诗歌和小说,几年后,他相继发表了一些作品,个别作品在文学大赛中获得了奖项,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1910年,劳伦斯的母亲因病去世,他又被查出患上肺病,这两个打击给年轻的劳伦斯带来了极大震撼。一年后,他决定辞去教师的工作,开始专职写作,通过写作来记录自己的生命历程。

写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之前,劳伦斯就发现妻子弗丽达跟别人有了婚外情。此时的劳伦斯,肺病已经非常严重,严重的肺病导致他丧失了性能力。他想通以后,并没有因此责怪和憎恨妻子,而是深刻地思考婚姻关系。

同时,此时的英国完全实现了工业化,许多作家以饱满的热情给现代化歌功颂德,但劳伦斯出身于底层,对底层人的生活非常了解,他看待问题的角度跟其他作家完全不一样,他对工业文明背后凸显出来的种种社会问题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在工业化社会里,工人仿佛沦为机器的一部分,每天被轰鸣的机器声催促着没日没夜地干活,根本没有自由可言,并且,收入少得可怜,工作所得仅能勉强糊口。


相反,雇主们却富得流油,每天生活在纸醉金迷里。

工业力量在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却让社会风气变得很差,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物质至上的观念大行其道,正常的道德秩序和人性都被扭曲和异化了。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劳伦斯从1926年10月到1928年1月,用15个月的时间,创作完成了26万字的长篇《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也成为他一生最后一部小说。这部小说因为描写尺度的问题,在后来遭受到许多非议。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本质上讲述的其实是“偷情故事”,以往的作家们在讲述这类故事时,下笔会非常克制,往往会强化对“灵”的描写,有意削弱对“肉”的叙述。而劳伦斯在写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时毫无顾忌,率性而为,里面充斥着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描写,他甚至不厌其烦地写了许多细节和心理活动。


国内有一部小说,在题材和内容上跟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就是贾平凹先生于1993年发表的45万字的长篇小说《废都》,个人认为,《废都》是目前为止最能代表贾平凹的创作水准的作品。

《废都》以前瞻性的视角,把受传统文化滋养的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时期,表现出来的颓废和腐化的文化心理表现得惟妙惟肖,他们因为无所适从,只能纵情声色,以身体的麻痹来寻求精神上的救赎,最后却适得其反,带来了更大的精神困惑。同时,贾平凹还用辛辣的笔触,对社会各界进行了尖刻的讽刺和批判,体现了作家的社会担当。

贾平凹之所以能在40岁出头创作出影响力巨大的《废都》,源于他在创作之前经历了许多精神上的痛苦,这些痛苦最终被他转化为创作源泉。


1988年7月,贾平凹被查出患上乙肝。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种令人谈虎色变的大病。贾平凹不敢怠慢,住进医院积极接受治疗。

此时的贾平凹,进入一个创作高峰期,连续出版了《浮躁》、《商州》两部长篇,并且在计划筹办《美文》杂志,手头有许多工作要做,他却身不由己,要像囚犯一样被关在医院进行一年多的治疗,无法正常写作和生活的滋味实在令他难受。

出院后,贾平凹很快卷入了婚姻危机,原来是妻子韩俊芳怀疑他跟一名关系要好的女演员有染,大吵大闹一阵后,两人正式分道扬镳。

病痛的折磨,婚姻的破裂,再加上20世纪80年代社会风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学热逐渐降温,诗人和作家不再像偶像一样被热捧,商业大潮随之席卷而来。看到此情此景,许多知识分子禁不住诱惑,纷纷选择下海。


作为知识分子里的一员,贾平凹由此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不安中。最终,他奋笔疾书,创作完成了《废都》。

《废都》刚一出版就好评如潮,一时间制造了“洛阳纸贵”的文化盛景。然而,好景不长,却给贾平凹惹来了极大的麻烦,惨遭封禁,直到16年后的2009年被解禁。

《废都》被封禁的根本原因,无疑是里边有多达60多处关于男女之事的描写,并且,有些描述还带有细节。当时的舆论认为,《废都》里边的低级描写不仅多而且暴露,会毒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让青少年会产生不良的思想和行为,会对社会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

实际上,目前我们看到的《废都》,是出版时对一些描写删减过的,在删减的同时又标明“此处删节多少字”,印刷时则用方框代替删掉的内容。没想到,这一招成为这本书最大的噱头之一,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销量。


可以看出,贾平凹的《废都》在创作手法上,显然是借鉴了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两部作品在描写男女之事上都不惜笔墨。不同的是,《废都》在出版时,一些内容被强行加上了方框,但所表达的意图,读者一眼便知。

之所以会出现这些惊人的相似,根本原因是,贾平凹在创作《废都》时,心境跟劳伦斯创作《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时有许多相似之处,《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无疑给贾平凹写《废都》时提供了许多灵感。

不同的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是世界名著,在世界上拥有许多忠实读者,还被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等许多欧洲国家的导演拍摄成经典电影,进一步放大了这部小说的魅力。

而《废都》除了1997年获得“法国费米娜文学奖”之外,在世界文坛的影响力比较有限,勉强在国内当代文坛算得上是一部名著,跟《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在世界文坛的声誉相差很大。

同样都写男女之事,为何《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能成为世界名著,而《废都》不能?若分析下来,依我之见,主要有以下两大原因。


第一,从立意和境界来看,《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都要比《废都》高出不少,《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通过性爱描写和性心理活动描写,不仅凸显了人物饱满的性格,也向读者深度展示了现实生活里巧妙伪装的真实人性,《废都》在这方面几乎没有。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非常细腻和露骨的性爱描写多达五、六处,但劳伦斯对每一处都赋予了严肃而深刻的象征意义。

查泰莱夫人即康妮,嫁给了矿场老板和贵族地主克利夫·查泰莱。然而,查泰莱由于在一战中受伤,导致腰部以下终生瘫痪,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后来,查泰莱的庄园猎场来了一个名叫梅勒斯的看守人,他是一名退役军人,身体强壮,崇尚自由,最终跟康妮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梅勒斯跟康妮第一次幽会时在林间小木屋,象征了两人渴望原始的、自然的、没有任何目的的性爱,因为两人都是非常厌恶工业文明的人,希望在大自然里通过性爱来放逐自己的身心,进而摆脱现代文明社会对人性的压抑。

两人通过第一次结合,康妮告别了过去死气沉沉的自己,走向了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新世界。


之后的几次结合,都是为了强化两人相互认识、了解和尊重,从而达到灵与肉的结合。他们的灵和肉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平衡关系,谁也不想打破这些,只想沉浸在里边尽情享受。

比如,有一段这样叙述:“一种新鲜奇异、动人心魄的荡漾,在她体内苏醒过来。荡漾着,荡漾着,荡漾如轻柔火焰扑动,轻柔如羽毛,直奔向光辉的顶点;美妙地,如此美妙地,将她从体内开始融化了……

这段话显然是从“肉”到“灵”的自然升华,心理活动描写得很细腻。

可以看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不是为了写“性”而写“性”,是想借助这方面的描写来塑造人物的性格,表现人物的思想和追求,以及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反观《废都》,在描写“性”方面并没有考虑得这么深远,《废都》里的男女之事,完全是发自动物的本能,尤其是贾平凹在描述时,动不动就“湿了一大片”,把这种本能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


第二,比起《废都》,《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场景的选择上,都有深刻的象征寓意。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许多人物和场景的设定,实际上都有深刻的寓意。

查泰莱夫人康妮虽然是衣食无忧的贵妇,但在没有遇到情人梅勒斯之前,一直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她向往平凡而正常的生活,却无法实现,一直处在光明与黑暗,灵与肉的挣扎中。

克利夫·查泰莱虽然是一个拥有矿场和庄园的富豪,但他丧失了男人的基本功能,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他象征了被工业文明残害的现代人。

梅勒斯高大健壮,他常年居住在森林里,厌恶工业文明,崇尚自然,向往自由,他象征了健全的人性。

森林象征了自然的生命力,康妮和梅勒斯在森林里结合,象征了人性的复苏和生命的重生。


当康妮鼓起勇气,抛弃克利夫,跟梅勒斯组建家庭后,梅勒斯回归了理性,他主动走出森林,不再厌恶被工业文明侵染的现代社会,并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林语堂先生在《谈劳伦斯》里写道:金瓶梅描写性只当性,劳伦斯描写性却是另一回事,把人的心灵全解剖了在于他灵与肉复合为一。劳伦斯可说是一返俗高僧、吃鸡和尚吧。因有此不同,故他全书的结构就以这一点意义为主,而性之描写遂成为全书艺术之中点,前后脉络都贯串包括其中,因此而饱含意义。

这段话无疑是对《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最中肯的评价。

正是因为这两大原因,让《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披着“性”的外衣,透露出深刻的思想内涵,散发出直击灵魂的艺术力量,因此,它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成为世界文学里的一个不可多得的传世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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