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是大家伙公认的棋痴,下象棋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下棋的功夫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可以坐棋摊上与人对弈,不吃不喝,连续鏖战一天一夜。因为这个,他和老婆没少打架,老婆提起象棋,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发明象棋的人碎尸万段。
有一次娘家来人,老婆叫小唐去市场买些肉回来,小唐却一去不回。原来,买肉回来的路上发现了棋摊,凑上去瞅了一眼,这一瞅便把自个留在了那里。棋摊上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天黑才回家。回到家,老婆问:“肉呢?”他这才记起自己的使命,连忙跑回去寻找。还能找到什么?摊收了,棋没了,肉没了,啥也没了!下棋可真误事。
小唐人聪明,下象棋从不看棋书,全靠自悟,自己搞发明创造。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各种离谱的战法,全出自他那半秃的脑袋瓜子。也别说,他自己的一套东西还挺实用,大小棋摊上的棋手被他杀了个遍,鲜遇对手。
市场上有一个摆地摊镶牙的牙客,外地人,也是个棋痴,和小唐对上了眼。他对小唐一万个不服!牙客早上一出摊,第一件心事就是盼小唐过来,和自己对战。小唐呢,把他压根没放在眼里,提出带彩头才下棋的条件。牙客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于是,为了每盘棋五块钱的输赢,两人展开了激烈拼杀。
他俩下棋下出了高度,下出了天际。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两人雷打不动守着棋摊,那份执着坚毅,无人可比。
有一年冬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牙客和小唐像两尊菩萨杵在那里,任积雪覆盖全身,他们却全然不顾。路人看到,纷纷称奇。
牙客和小唐,两人性格迥然不同。牙客属于那种急功近利,脾气火爆之人;小唐呢,性格沉稳,不露声色,绵里藏针。表现在下棋上,牙客喜欢吃子,只要能吃到东西,挖空了心思。常见他手提着棋子咬着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手棋子砸下。有时对手缩手慢一点,准会被其棋子砸伤。小唐不轻易动子,在深思熟虑后方才摸动棋子,轻拿轻放,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两人对战,自然小唐技高一筹,胜多负少。牙客辛辛苦苦每天的收入,全装进了小唐的口袋。每次对战结束,牙客耷拉着脑袋,无奈加着气愤,说:“这一天的光阴又让你装走了,全当你是我养的!”
“服不服?”小唐问。
“不服!明日再战!”牙客斩钉截铁地回答。
哪有那么多顺风顺水?小唐也有走麦城的时候。
担心儿子不务正业,十几年前小唐父亲通过关系强行将他弄上了一艘采金船。在采金船上上班,每日生活枯燥乏味,小唐度日如年。最痛苦的,莫过于找不到下棋的对手,英雄没了用武之地。
有一天,矿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汉中派过来的吴工程师就是位象棋好手,可以会会。在矿长介绍下,两人见了面。
“听说你喜欢下棋,水平如何?”吴工开口便问。
“方圆几十里没有对手!你呢?”小唐十分自豪地,边答边问。
“我会下,可水平一般,正在学习。”吴工十分谦虚地说。
小唐二话不说,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从袋子里取出棋子和棋盘,开始摆起棋来。棋子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煞是可爱。
“知道吗?这是什么象棋?玉石棋!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平时都不怎么用,舍不得。今天遇上你,就用一回!”小唐神气十足,有点显摆的意思。
“真是副好棋!”吴工边把玩棋子边说,“今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就要开战了,小唐说话了:“我这人有个习惯,从不下白棋,下棋得带彩!咱多少带点,这样下才有劲,才能下出水平。”
“要不,咱们先试一局,再定?”吴工说。
“这不行!我平常和人下棋,都五十一盘,给你少点,就三十一盘,不能再少了,下不下?”小唐理直气壮回绝道。
“三十就三十,愿赌服输!”吴工大有豁出去一搏的气势。
半小时不到,两人连下五盘。结果?小唐全输了,连一盘和棋都没捞着!小唐惊呆了,感觉自己有力使不上,有劲无处使,脑子一片空白。天下竟有如此的高手?自己的一切计划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这棋还怎么下?!小唐沮丧极了。从衣兜里掏出仅有的一百五十块钱,交给了对手,然后提上棋袋子,转身走人了。
那一晚小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直在思考下棋的事情。第二天早班,小唐无精打采,像泄了气的皮球。矿长了解情况后,找到吴工。
“老吴,你怎么能赢我工人的钱?害得人家连吃饭的钱都没了,你干的这叫啥事?”矿长质问道。
“不是我要赢他钱!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逼我跟他赌钱,这能怪我吗?钱可以退给他,但他得答应我一件事,保证今后不再下棋赌钱!”吴工一脸的不高兴,冲矿长大声吼道。
矿长找到小唐,训斥道:“你本事大了,还赌上钱了?这下好,连吃饭钱都输了!吴工是汉中市象棋冠軍,跟他赌棋,你胆够大的!”
小唐诚恳接受了批评,但拒绝做出任何保证,令矿长十分恼火。最后,钱还是退给了小唐。毕竟,人不能饿着,饿坏了又怎么干活?
八年前金矿倒闭,小唐自谋生路开起了一家铁制门窗加工店。因为手艺好脑子灵光,小唐店生意还算红火。
听人说,除了下棋他天天在琢磨制造一种反重力飞行器。棋友们大都见过他的设计图纸。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向棋友们介绍他的新奇玩意。他说,如果成功,前景不可限量。带着好奇,我们参观了他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果然摆放一个铁疙瘩 ,据他说,这是飞行器的核心装置。大家要求他试飞一次,他摇摇头,说不行,飞行器外壳尚在建造之中。
前几天,棋友们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说小唐从三楼摔下,摔得不轻,具体原因不祥。有人说,一定是搞飞行试验,马失了前蹄。
昨天棋友传来的消息比较靠谱:说他老婆趁其不备,拿走了他腰间挂的象棋(就是那副玉石象棋),然后扔上了三楼楼顶。小唐为了心爱的象棋,拼着命往楼顶爬,不慎掉了下来。
今早又收到棋友们传来的消息,说小唐命大,从三楼掉下,正好掉在沙堆上。
刚刚传来的消息更加戏剧,说小唐并无大碍,爬起来时发现,棋袋子就在身边。
就在我以为,故事以喜剧结尾时,又传来一个坏消息。说小唐手提钱袋子,大喜过望,一脚踩空,从沙堆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现在,人的的确确躺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