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去冬坑苦了的人,更急切地盼望春天。
却春和冬似乎还没有谈妥,一个提前报到,一个并无去意,手续不能交接,只好求同存异,拉锯似的乍暖还寒。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老熟识,难为情,粘着就粘着吧。
既忽冷忽热不定,早春扎根不住,便不得不另寻参照物,把视觉落向如水墨画的市井街池,看看那些敏感的女神们,是怎样去川剧变脸似的着衣更续,变幻了颜色。
也约等于时令判断?如看另一幅天气预报,便不至于老态龙钟,迷惑在季节的歧路上。
初春的冷,不那么刺骨了,稍加着衣就可以预防的,却于城里的小青年,青春期们,总一股冷潮热面的场景。看着都冷,才翻出一个老词:春寒料峭。
料峭春风吹酒醒,总不拘泥于时间地点的酒仙一族,似乎更无视于季节变幻,只跟着醉意,辗转于惺忪与半念之间。
无意的,就有人说:柳树都发芽了呀。就不信,就寻着路边、渠边,或者并不沾"边″的旷野柳枝去看,果然,泛起青皮的枝儿梢杪处抢先地拱出几粒小蝴蝶结似的新芽呢,也便枝条若辫,开始柔软温顺起来,悠荡在微风里,只等着一个号令,一个转身,把个早春城廓漫幻作鹅黄云,柳絮雾呢。
风有约,花不误。
再去看山,不知名的各路山木野树之宿枝,似也有了不易发现的醒觉,绿的、紫的,红的星点之间胚芽嫩尖欲要破壳的架势。就奇怪,乍暖还寒呢,如此迫不及待,不怕冻着?难不成你们的身体里也藏着掖着一份听觉、视觉、味觉的东东么?或者叫身体记忆。
朋友说,大自然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呢,到时候了就是到时候了,决不耽搁拖延,只有人才是扭捏的,犹豫不决,拖泥带水。
也是,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或者,人只不过是季节锅里一张翻来覆去的烙饼,大自然才是春天的真主,秘笈的嫡人。
同行的另一朋友,却只顾郁郁寡欢,默默跟从,不兴奋,不粘我们春天的讨论。问其故,只冷冷的一句:没劲。
看来此君的情绪还是冬季的沉浸式。话不投机,却已无法阻拦那副作用的漫延,反怀疑起自我来了:真的已飞出了冬的藩篱,步入了春界么?可有些许清欢的指认,心头的暖和么?
真心或者假意,跟着季节长征,跟着时令辗转,跟着冷热翻篇,跟着人云亦云,像个老大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竟有多少是合拍季节的,有多少合拍于自己,有多少合拍于心灵?
"人有时会寂寞到无耻的地步。"(木心)
毫无疑问,我们一直都在仿生学着,仿侯鸟,仿塘鸭,仿桃花,仿海棠,只是学得四不像罢了。都不过是那枝上腾起栖落的倦鸟,只是人更显笨拙些。
而女神们似有不同,她们的内里天生另有一套类植物的四季?一阵风吹,一阵雨袭,一个眼神都可能敏感到生理反应的发生,便都是喜怒哀乐,春枝烂漫。男人,又成了她们的栖枝笨鸟?
于是,你的如柳柔肢,你的活色生香,你的不拘泥于春寒料峭的魔幻,正是一阕闲情逸致的诗行:
我爱那,风景的邀请,无论它通往何处。(约翰·伯格)
季侯有约。其实,我们本就是大自然的一分子,没有特设,也没有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