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依！”
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大师兄在叫我了。
“师父让你过去一下。”
“我也没干什么啊，大师兄，透露一下是什么事吧？”我努力回想最近有没有干什么会让师父收拾我的事。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大师兄无语地瞥我一眼。
“难道是上回，我去捉那狗妖的时候，实在饿得慌，把山下老乡家的腊排吃掉的事？”我挠头。
“？？？”大师兄满脸问号。
“不是吗？那估计是上次去驱赶那个宗祠的狐妖，顺道吃了摆着的糕点惹的祸？”我要是提前知道那桂花糕那么硬，打死我都不尝的。
“你可有与吃无关的祸事？”大师兄哑然失笑。
“哦，那可能就是上次追麒麟玩儿的时候不小心烧了云霄殿。”我努力回想：“不对啊，那个事儿不是早就处置过了吗，我还帮着重建搬砖呐！”
“都不是！”大师兄已经被我说得不想再理我：“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哦...”我垂头回道，然后转身准备往师父所在的擎天院去。
“唉，你啊！”大师兄似是拿我没辙：“不是祸事！是你和五师弟的好事！”
“五师兄？”我眼睛亮了起来：“是要让我们成亲了吗？”
“你一个女孩子，矜持点行不行？”大师兄道。
“板上钉钉的事儿，有什么好矜持的！”我笑道：“不说了啊！我先去啦！”
我边说边一溜烟儿地跑掉了，留大师兄在原地一脸宠溺地傻笑。
我师父是一个几乎已经隐退江湖的传说级别的除魔师。他一共收了七个弟子，我是老七。
我的上面六个都是师兄。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大师兄白墨，他可以说是完美地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法力高强，他自立门户后，出手除魔几乎没有失败过。
再要说说的就是五师兄陆瑞，他是我师父的亲儿子，法力值自然低不了。但是由于他年轻，所以战力五边形比起大师兄还是稍逊一筹。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完美的青梅竹马。
至于我，别看我爱吃又贪玩，作为传说级除魔师座下唯一女弟子，我可以说也是除魔无数。虽说赶不上大师兄和五师兄吧，但是在我们大陆也算是名号响当当了。
“师父！听说你叫我！”我想着可能要成亲了，雀跃得很。
“多大的人了，稳重点！”师父还是一脸严肃。他就这样，明明年纪也不算很大，非要摆出一副老头子的样子。
“哦。”我只能乖乖点头。顺道对在旁边暗笑的五师兄眨巴眨巴眼。
“你自上回一人收服了穷奇，法力大增，最近可有听为师的话勤加修炼，将法力稳固住？”
“当然有！”我可没说谎，我的梦想就是赶紧追上大师兄，早日独立门户，所以修炼从不落下。但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那好，检验你成果的时候到了。”师父说话的时候看了看五师兄。
检验成果？原来不是让我和五师兄成亲啊。我心里想着，虽说大家都知道我和五师兄迟早会走到一起，但是师父却从没跟我提起过。
“红依？”师父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叫了我一声。
“师父，您吩咐吧，如何检验？”我也不是恨嫁，只是觉得既然是既定事实，早点定下来完事儿，然后我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搞事业了。
“嗯，”师父见我回神了，接着说：“上次白墨偶遇了一个人，他当时觉得此人心术不正，似有与魔道勾结，奈何当时身上有其他任务，便没有深究，只是放了纸人跟踪于他。”
师父顿了顿，转身又对着五师兄说：“前两天他收到回音，此人果然已经成魔，但是在云游村的时候纸人被发现了，所以只能分了音息来通知。”
“云游村？”五师兄说道：“云游村不是那位高人成佛的地方吗？”
五师兄说的那位高人我知道，传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成佛前穷其一生都在庇佑云游村的村民。让云游村这个地处深山，一直被魔物所扰的村子，得到了长久的安宁。
“是的，按照道理来说，云游村应该不会有邪祟之物。”师父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尚不清楚白墨遇到的那个人去了何处，他既是自云游村失踪的，那你二人便去探一探究竟。”
“会不会是被那位高人咔嚓了？”我实在想不到那么一个纯净的地方，一个成魔的人过去干什么，他不是应该去魔界吗？
“去看看就知道。”师父说：“好了，你们收拾收拾出发吧。”
“是，师父。”我和五师兄同时说道。
“另外，”在我们正准备踏出门的时候，师父又开口了：“等你们把这件事办完回来，就成亲吧。”
2.
“五师兄，你说，成魔的人为什么会去云游村？”在路上，我和五师兄闲聊着。
“会不会是被魔性吞噬了心智，并不知道云游村有高人庇佑？”五师兄解释道。
“但是按照大师兄纸人反馈回来的消息，他应该是事先便与魔界有联系，然后才堕入魔道的。”我觉得这个解释不通：“既不是无章法入魔，何至于会失了心智？”
“确实，你说得很有道理。”五师兄回道。
很快，我们越来越靠近云游村。我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纯净了起来。整片区域都给我至纯至善的感觉，这得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做到如此？我越发地不相信这里会有魔物存在了。
“大师兄的消息不会是错了吧？”我和五师兄正在穿过一片苍翠的树林：“我感觉我要在这里修炼，进阶都会快不少。”
“是啊，从刚刚开始，我就感觉沐浴在佛法之中。”五师兄也很赞同我的话。
“有没有可能大师兄的纸人被认为是魔物，所以被驱离了。”我突发奇想。
“怎么可能，”五师兄明显不同意我的说法：“大师兄的法力全全承自我爹，虽比不上佛法，但是也纯净无比，哪里会有半点邪祟之气。”
“啊！”我突然眼睛一亮，大叫一声，把五师兄吓了一跳。
“怎么了？”
“那里有个茶水铺子！”我是真的饿了：“五师兄，我们先过去喝点茶水吃点点心吧！”
“...”五师兄习以为常：“别忘了正事儿啊。”
“嗯嗯，我们主要是去探听探听，顺道吃点茶喝点心。”我点头如捣蒜。
小二很快给我们上了好茶好吃的。真的是热情又周到。我和五师兄就坐这里，都能感觉到不管是店小二还是那后面掌柜的，不管是身边赶路的还是坐旁边喝茶的，都和和气气，一片祥和。
“这佛庇佑的地方，是不一样。”我对五师兄说道。
“是啊，这里距离云游村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民生安康了，真是很难想象魔物会出现在这里。”五师兄也被这里的氛围打动。
“魔物？云游村怎么可能有魔物？”一直在后面收钱的掌柜的听到了我俩的对话，探出头来。
“这么有信心？”我笑道。
“一看你就是外来的！”掌柜的脸上一副你要聊这个我可不困了的表情，从后面钻了出来：“你可别小瞧了咱这个云游村，我们这里可是出过成佛的高僧的！”
“你见过啊？”我接着捧场。
“嘿！说出来你可别不信！”掌柜的越说越来劲，索性搬了个凳子和我们一桌：“这位高僧当年啊，是为了驱魔才来到云游村的！当时的云游村，因为地处深山，实在太偏啦，所以聚集了不少的魔物。高僧为了除魔，索性就住下来了，诺诺，就在村子最大的那个神庙，你们要是进村啊，一准儿能瞧见！”
掌柜说累了，自己去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继续道：
“后来，魔物都知道这里有个法力无边的大僧人，也不怎么敢来了。但是啊，树大招风嘛，这不就惊动了当时魔界的老大，魔渊！他啊，就亲自过来，想要夺回云游村这个魔物的据点。高僧当然不同意，他们大战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魔族的人趁魔渊和高僧大战之时入侵了村子，要不说魔物就是魔物呢，丝毫没有心肝儿的，抓了好些女人和孩童去威胁高僧，逼他自尽。”
“自尽？”五师兄接过话茬：“他不是成佛了吗？”
“自尽后才成佛的！”掌柜的唏嘘道：“高僧心善，看不得女人孩童受苦，便应了魔渊的要求，自尽了。结果不曾想，他死之后，突然天降金光，照在他死去的地方，一瞬间啊，魔物就都消失啦！”
“吹牛！”我不屑道：“世上之事，都要遵守自然法则，怎么可能无端就消失了，你当变戏法呢？”
我说的是事实，我们除魔，要不就如那孙悟空，一棒打得魔物灰飞烟灭；要不就拿个法器，将魔物收服。要说凭空就消失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显然，掌柜的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个小姑娘懂什么！不信拉倒！等你到了村子里，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说完便拂袖而去，继续收钱去了。
3.
我和五师兄喝完茶，吃完点心，听完八卦，收拾收拾就接着往云游村去。
越往云游村走，越能感觉到此处法力的纯净，这种感觉，到踏进云游村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我感觉这里的法力都快变成实体了。”我感叹道。
“你也太夸张了，法力怎么变成实体。”五师兄回道。
我俩进到云游村闲逛，想要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再向人打听大师兄说的普通人堕入魔道一事。
结果，一走到一家酒家的门口，我俩同时走不动道了。
“好香啊。”我流口水道：“烤乳鸽的味道。”
“这酒家，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五师兄的点明显与我不同。
“那就进去看看吧。”我还没等五师兄反应过来，已经踏了进去：“小二！烤乳鸽来两只，再切二两牛肉，温壶酒啊！”
“...”五师兄也只能跟着进来了。
乳鸽的皮被烤得焦焦脆脆，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再来上一口温热酸甜的梅子酒～
“嗯...有这等美味的地方必然不会有魔物！”我心满意足地眯着眼。
“红依，你别贪杯。”五师兄无语摇头。
“五师兄，你不觉得...这个村子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吗？”我兴致很高，说出了从进村以来最让我不解的事情。
“心安？”五师兄皱眉：“要说这里法力高强纯净，我深以为然，但是心安的气息...”五师兄似是有些不满，道：“红依你不是应该在我身边才有这样的感觉吗？”
“害！这有什么好吃醋的！当然是在你身边最心安啊。五师兄你未免太可爱了点～”我笑嘻嘻地打趣道，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似是有一阵刺骨的阴风吹过。
“你感觉到了吗？”我头脑被这阵风吹得突然清醒，瞪着眼睛拉着五师兄说。
“你惯是会转移话题。”五师兄佯装生气，轻轻地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心里却无端生出许多烦躁来，刚才那阵阴风，完全不像是在这纯净之地应该有的。
这个地方，有猫腻。
想到这里，我手里的烤乳鸽也不香了，杯里的酒也不怎么醇香了。
五师兄看出我脸色的变化，说：“怎么？生气啦？”
“哦没有，可能就是...长途跋涉，有些疲累了。”我没有再提阴风之事，如果五师兄都没有感觉到，那或许，这是我的幻觉？
“那吃了就早些休息吧，今天赶了一天路，明日再调查不迟。”五师兄温柔地说。
吃完饭，喝完酒，我和五师兄就各自回房间了。
走进房间，看着屋里的陈设，我有点恍惚，感觉好像来过这里。
这梅子酒后劲儿挺大，我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梳洗完毕，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之中，却是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飘然而至：
“依依，你终于回来了。”
4.
我睡得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在一片广袤的大地上，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只有天上的明月给大地洒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借着这月光，我看到这土地是完全的黑色，全部粘连在一块的样子。
寸草不生。
“五师兄！五师兄！”我大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我不清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中了幻术，抑或是，真的被谁带到了这里。
我慢慢在手心催生法力，聚集灵气变成一个光球，再朝着空无一人的荒野打了出去。
光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飞出去很远，然后由于灵力慢慢散开，光球也渐渐消失。
感觉这里应该是一个真实的空间，我心里盘算着，如果是幻术所致，那必然会有真实的东西阻挡光球，如果是梦...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天而降，亮到完全盖过了月亮，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光已经消失。在光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袭白衣。那白衣，不是我们师兄妹经常穿着的轻纱材质，而更倾向于僧袍那样厚重的感觉，有些粗重，却质感十足，层层叠叠，倒也不显臃肿。
这个人背对着我，看起来比我高出一个半头，头发全部盘在头顶，绾成一个发髻，用一支剔透的白玉簪子固定。那支簪子在月光下毫不失色，反而发出淡淡的银光，似是在与月亮辉映。
这时他转过身来，我才看到原来是一个面色俊朗的男人。轮廓不似大师兄那样刀刻般硬朗，眉眼也不如五师兄那样温柔似水，整体看起来却远胜过他两人。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他的面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星眉剑目，却看不出任何攻击性，就那么...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神里尽是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悲伤？
奇怪，我为什么也，流泪了？
突然我感觉到腿部一阵剧痛，像是鞭子类的东西抽打在了我的腿上。
“嘶...”我牙缝里抽过一丝凉气，下意识地闭眼一缩腿。再回过神来，发现我竟然还是躺在酒家的床上。房间里的蜡烛已经被点了起来，屋子里却还不如刚刚月光照耀下的地方明亮。
我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还有一个手持长鞭的小厮。
“你这个小贱人！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你惯是会偷懒的！”浓妆艳抹的女人骂骂咧咧。
而我只狠狠地盯着拿着鞭子的小厮，刚才就是这货打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吧？王锤，给我抽她！狠狠地抽！抽到她服气为止！”
她刚说罢，叫王锤的小厮便举起手里的鞭子，又要向我挥来。
刚我睡着的时候你还有机可趁，现在我醒了，就你，也想打我？我心里真是无比生气，刚刚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现在居然又莫名其妙地被打？
想归想，身体倒也没闲着，我腾身而起，单手便接下了王锤挥过来的鞭子。王锤显然没料到我动作会如此快，又想将鞭子抽回去再来一次，我死死地抓住鞭子，想直接将他拉倒在地。
奇怪的是，我没有成功。女子的力量本就小于男子，但是我不一样，灵气存在于我的体内，要解决一个这样从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应该是十分轻巧的。然而，此时我居然在体内丝毫感觉不到我的灵气。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不解，王锤却已经一个用力，通过鞭子将没有撒手的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长进了嘛！知道反抗了！”王锤将袖子往上一抹，朝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星子，举起鞭子朝我狠狠地打了过来。
我只能抱头躲闪，心里疑惑着为何我没有半点灵力了。突然我看见，自己居然光着腿。再往身上一看，我穿着粗布短打，露出的胳膊和腿都青紫一片又一片。我更加不解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快，只能凭借灵敏躲闪的我便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眼看着又一鞭子马上要落到我身上，突然一道白影挡在我面前，一挥手，王锤便像是被很大的力量击中一样，狠狠地飞出去摔在墙上。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醉香楼撒野！”女人尖声吼道。
白影没有理会她，反而是转头来看我。
是他，我梦中那个带着白玉簪子的人。
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特意留了不好的气息在此处，怎么你还是选择住在这里？”他开口了，声音跟我睡着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是我失算了，不该让他们卖烤乳鸽。”
说完，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笑了。
5.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提醒我该起了。
我起身，感觉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走到铜镜前一看，自己居然满脸的泪痕。
昨晚的梦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闪回：
拿着鞭子的小厮，浓妆艳抹的女人，跑不出去的阴暗长廊，洗不完的碗筷，遍体鳞伤的身体，破破烂烂的衣服，明晃晃的“醉香楼”招牌...
等等，还有什么？
还有一座神庙，神庙前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梦中的白衣男子。
不对，不是白衣，是一身黑服。
不对，是白衣。
不对，不对...
“咚咚咚”
我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了五师兄的声音：
“红依！起了吗？刚我听说，村南发现了一个魔族的人！”
“什么？我马上来！”
我和五师兄很快来到了村南，远远的，我们看到有一个人坐在河边。
那人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头顶不断冒出黑红色的烟雾。
“果然是魔族的人！”五师兄说道。
“他是怎么进来的？”我问：“这种程度的魔气为何没被这里纯净的佛法净化？”
确实是不合理的，这个人看起来道行不深，应该刚入魔不久，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这佛法笼罩的地方练功？
“先不管了，收了他回去问问大师兄再说！”五师兄话音刚落，便冲了过去。
那人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眸子竟是猩红的。他飞身跃起，与五师兄缠斗在一起。
我向来是不喜欢跟魔族的人过招的，在我杀死或者收服过的魔物中，少有魔族的人。虽说师父和大师兄常常跟我们说，魔族之人十恶不赦，是被心中各种欲望贪念掠去了心神，才成了魔，他们与吃人的魔物无异。
但是在我接触过的魔族人中，除了有个别的确无恶不作，其他的人其实感觉与我们差不多。只是由于立场不同，时常对我们除魔师带有敌意而已。很多魔族人在不知道我是除魔师时，还是十分友善的。
“那是你接触的魔族人太少了！”五师兄常常这么说我：“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将这个心思说与我之外的人听，不然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我自是不会跟别人说这些的，但此时，我也不打算出手。倒不是我圣母白莲花怜悯这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而是他压根儿就不是五师兄的对手，要收服他根本无须我去帮忙。
不出我所料，很快他就被五师兄用索魔绳捆了起来。
“大师兄说的人是他吗？”我问五师兄。
“不知道，但是他确实入魔不久，所以魔力十分低微。”五师兄说道。
“等一下，”我挡下了五师兄拿葫芦准备将他收进去的手，转头问那个人：“你可曾见到过一个小纸人？”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不止，我和五师兄都十分奇怪。
“你笑什么？”五师兄恶狠狠地问。
“哈哈哈哈哈！”他没有接话，还是继续放肆地笑着。
“你感受不到这里纯净的法力吗？”我没管他笑，接着问：“你魔力如此低微，为何没有被净化？”
他听我如此说，突然就止住了笑，上下打量起我来。
五师兄十分不满他这样看我，伸手将他狠狠一拽：
“看什么！问你话呢！”
魔族的人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以为你们今天走得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师兄问他。
“你的意思是，”因为一直心中存疑，加上昨晚的梦，我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你发现了小纸人，然后故意引我们来这儿？”
“不是他发现小纸人的。”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是我。”
我和五师兄闻言猛地一回头，竟看见在我们身后，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而在老者身后，则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他们都双眼猩红，头上飘着黑红色的烟雾。
6.
“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紧，拔出破魔剑，对着为首的老者。
“红依！”五师兄身法一变，站到了我的侧前方。
“五师兄，这地方不是受着佛的庇佑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魔族？”我实在不解，若是说这个地方被攻陷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完全占领；其次，我分明还能真切地感受到纯净佛法的笼罩，这些魔族人是如何自保的？
“我也不清楚。”五师兄微低眉眼，侧头对我说：“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先走。”
“你走可以，这个小姑娘，得留下。”老者开口了。
“你休想！”五师兄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我问。
没想到老者竟然拊手给我鞠了一躬，说道：“姑娘，这是魔渊的意思。”
魔渊，是魔族首领的统称。传说中魔族的首领，为什么要留下我？
“红依，不必跟他们多费口舌，他们如果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能留下你，尽管放马过来！”五师兄没等我再问，拉起我的手，径直向村外的方向走去。
“冯叔，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客气了。”突然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我循声望去，那不是？
“茶铺掌柜的？”我问道。
“姑娘好眼力！”话音刚落，只见一团黑火径直朝我和五师兄袭来！
我们被分开后，立马被后面上来的人分别围了起来，不得不各自为营。
这时我才发现，人群中不仅有茶铺掌柜的，还有那个店小二，以及我们住的酒家的小厮们。
所以这些人，并不是从外面打来的魔族人，而是本来就住在这里的村民？
“五师兄！这些人本就是这里的村民！”我一边用手里的破魔剑抵挡着村民的进攻，一边对五师兄那边喊道。
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五师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我的喊话，并没有回答。
我一人一剑，对抗着这人潮。打退了一波，马上又来了一波。刚开始我还游刃有余，甚至还可以注意些不要伤到他们的要害，到后面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在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五师兄清出了一条路，来到我身边。
“红依，你还好吗？”五师兄有些微喘，青色的衣衫上溅了不少的血迹。
“没事，我还可以。”我说话的气息就不那么均匀了。稳了稳气息，我直起身子向五师兄刚刚所在的地方望去，只见满目疮痍，地上全是刚刚围攻他的魔族人，伤的伤，死的死。
然而，都还剩下了好些人，他们也都杀红了眼，没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机会，又提起武器向我们杀来。
我和五师兄背靠背抵抗着，时不时地交换着意见想着办法脱身。然而，所有的计谋和实力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都不值一提。终于，五师兄在接下了一个连招后，为了不让我背后受敌，硬生生地用胸膛接下了一记黑火的攻击，他应声跪倒在地，口吐一团黑血。
“五师兄！”我转身想去查看他的伤势，那个酒家给我上乳鸽的小厮，趁着这个空档就是一记流星锤出手，那流星锤直直朝我挥来。
我余光扫到这招，却已经来不及出手接下，甚至想认命地闭上眼睛。
却见一道黑影闪到我和小厮之间，熟悉的大手一挥，整个站在他面前的人全部飞了出去，足有十几米远。
“本座有没有说过，不许伤她？”
低沉的声音响起，没错，是我梦中那个，带着白玉簪子的男人。
7.
被打倒在地的那群人根本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而是连滚带爬地伏在地上，嘴里零零落落地念叨着：“魔渊饶命！魔渊饶命！”
他是魔渊？我心里正在犯疑，只听五师兄重重地咳了一声。
我赶忙俯下身去，轻拍他的背道：“五师兄，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五师兄稳了稳气息后，从地上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护在身后，站立于我和魔渊之间。
魔渊眼睛微眯，嘴角轻蔑地扯了扯，哪里还有在我梦中那温柔且悲伤的神情。
“你那手...”魔渊悠悠地开口，眼神游离般扫到五师兄护着我的左臂上：“有些碍眼。”
话音刚落，只听唰地一声，五师兄的左臂已经飞了出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溅出的血液在我眼前形成了血滴，随着五师兄的惨叫一起，像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一样，让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五师兄即便是在对战大师兄时，也不曾向现在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是他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也不至如此。
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做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到？
即使是师父，也不可能在我完全没看到动作的情况下，斩下五师兄的一条手臂吧？这就是魔族首领的实力吗？
恐惧瞬间笼罩住我，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如果想留我，我逃不掉了！我清晰地想明白了这件事。
我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五师兄，他倚着我的身体缓缓地滑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晕了过去。
我的双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我的衣衫已经被五师兄的血侵染了大半。我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点了几个穴位给五师兄止血，再扯下裙边，将他的断臂上沿扎上，又找了块干净的衣衫扯下来，将伤口处盖住。
我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没有人开口，更没有人动。
包扎完毕，我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的魔渊。
他今天穿的黑色的轻纱，头发也没有全部绾起来，而是随意地批在肩上。他目光如炬，浑身上下透着凛冽的气息，仿佛把生人勿近写在脸上。这一切，都跟我梦中的他大相径庭。
“从我们踏进这里开始，都是你在统领这个村子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即使到了现在，笼罩着这个村子的纯净法力也没有丝毫消退。并且，我能明显感觉到，魔渊的身上，正散发着佛法的气息。
“是。”他丝毫没有回避。
“听说你想留下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让他看出我的恐惧。
“是。”他又简单回答。
“你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引我来？”
“不全是。”他惜字如金，心情似是不太好。
“现在看来，我是走不了了。”我叹了口气：“我留下，你放我师兄离开。”
“你很在意他？”魔渊的脸色蓦地阴鹜，像是能掐出水来。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实话实说，却不知为何看着魔渊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心绞痛到无以复加。
这感觉，从未有过，但又如此熟悉。
“你们落败了，他只能死在这儿。”魔渊死死地盯着我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要怎样你才肯放他走？”我焦急道。
“很简单。”魔渊云淡风轻地说：“你解除和他的婚约，跟我成亲。”
“你...休想...”五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咬牙切齿地说。
“五师兄，你别动！”眼看着五师兄手臂的血又渗了出来。不能耽搁了，他会死的。
“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五师兄安全地送出去。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魔渊看着五师兄，眼里满是嫌弃。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我要你答应放他走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坚持道：“所以我的条件是，你要把他安全地送回去。”
魔渊看着我，没说话。我心里有些发毛，我当然知道我没有任何资本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然而我说的都是事实，为了五师兄能活着回去，现在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五师兄在我怀里强撑着想起来，但是大量的失血让他无比虚弱，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红依...你别...别答应...”
还没等他说完，魔渊突然一把将我扯了起来，拉进他的怀里。五师兄的身体突然失去依靠，重重地摔在地上。
“送他回去是不可能的。”魔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五师兄，眼里淬火。
“魔渊，你放开！你如果不...”我话还没说完，听到魔渊的声音又起：
“最多找人给他治到死不了，丢在村口通知人来接。”
说完，魔渊将我打横抱起，离开了这个我和五师兄奋战了一整天的地方。
8.
魔渊抱着我，闪现到了一个宫殿一样的地方。跟我想象中魔族住所不一样，这里十分明亮，阳光刚刚好撒在殿前那棵树上，整个院子看起来十分清爽。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现在周围没那么多人了，我心绪也安定下来。我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虽说我和五师兄算是有婚约的，但是从来也都很守礼，没有过什么僭越的举动。
魔渊没有理我，抱着我径直进了殿里。
我想起了昨晚的梦，再加上今天魔渊的表现，难道，我和魔渊，有过什么过去？怎么可能呢，我从未失忆啊。
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被无良的父母丢弃在师父所在的山上。师父将我捡了回去，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正式收我为徒，从那时开始到现如今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昨晚的梦里的感觉，那么熟悉，又怎么解释呢？
“别想了，累不累？”魔渊突然低头对我说。不知不觉，魔渊已经带着我走到了一个沐浴的池子旁。池水冒着热气，里面还零散着些许花瓣。
“这是做什么？”我警觉起来。
魔渊将我放了下来，微微用下巴指了指我的衣服，道：“你打算继续穿着？”
我低头一看，身上大片的血迹，那是五师兄的血。
“你找人给五师兄治疗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你真的打算将他丢在村口？他会死的！”想起五师兄，我无不担忧。
魔渊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杀意，旋即隐了下去，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你若想他活着，就少提他！”
我叹气，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确定他已经离开后，我才敢轻轻催动体内的灵力，还好，这里没有阻碍我灵力运动的屏障。只是今天这一战旷日持久，损耗太大了而已。待我休整一下...
我正想着，突然一串脚步声打乱了我的思绪。
“红依大人，我们奉命来伺候您沐浴。”开口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薄纱的小姑娘，在她身后，和她一样打扮的还有五个，手里都端着一些沐浴用的东西以及换洗的衣物等。
“还有这待遇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来之则安之，当下最重要的是早点调理好，才能想办法逃离这里。
“不过，这里不用这么多人。”我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个小姑娘赶紧接话道：
“大人请不要赶我们走，魔渊说了，如果我们伺候不好，就没命了。”
“他是什么癖好，喜欢别人看着自己洗澡？”我没好气道。
看小姑娘们都低着头不敢接话，我只好接着说：“你，你，你，你们三个人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我饿了。”
“那个烤乳鸽不错，还有我住的那家的梅子酒，都给我弄点儿来。”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宽衣解带，下到水池里。
水温非常合适，我身体的疲惫被赶走了一大半。没一会儿刚才出去给我买东西的小姑娘回来了一个。
“红依大人，这是你要的梅子酒。”姑娘拿了一个木盆，漂浮于水池之上，然后将酒壶与酒杯都放在里面。轻轻地将木盆漂浮在我手边之后，她接着说：“烤乳鸽和其他的小菜都还在制作中，奴婢先将酒拿了回来。”
好懂事的小姑娘，我抬头对她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梅。”
我十分满意，身体的疲惫已经去得差不多了，这时斟一杯梅子酒，一饮而尽，我感觉我自己又活过来了。
几杯酒下肚，池子里热气缱绻，氤氲着酒香，我很快便感觉迷迷糊糊。招呼小梅在池边垫了些软和的垫子，我仰头将头靠在池边。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怎么这么难理解呢？借着酒劲，我居然睡着了。
“哗啦哗啦哗啦”
水声？我的意识慢慢回笼，一个沐浴的池子，怎么会有水声？
睁开眼睛，却是发现我正浸坐在一条小溪当中，耳朵里传来的水声，正是这条小溪发出的。
这不是上次我梦里也出现过的小溪吗，神庙旁边那个。
我转头，果然看到了隐在绿树荫里红墙黛瓦的神庙。
“诶！青晟！帮我买烤乳鸽了吗？”一个清脆欢脱的声音在下游一点的地方响起。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清丽消瘦的背影出现在我眼前，她同我一样，坐在小溪里，正仰着头对着岸边的人说话。
我十分好奇，顺着溪流走了下去，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俩却像没有看见我一样，继续说着话。
“依依，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出家人，不能开荤。”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我再走近了些看，果然，是魔渊！他穿着与我梦里相同的那身白衣。
但是这次，他，没有头发，是个，
和尚？
9.
“哈哈哈，我也没说要去你们庙里吃啊，我就在这边吃还不行吗？”少女站起身来湿答答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
好身材，我第一反应。转眼看青晟，竟然已经面红耳赤了。
他果然不是魔渊吧，毕竟魔渊今天抱我的时候那么熟练。
我好奇心更胜，越走越近，想要看清楚少女的脸。
“你...你...”叫青晟的和尚背过身去，结结巴巴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山谷，只见她转身顺着小溪往下蹚去，然后一头扎进了下游的溪水汇聚的潭中。
潭水清澈，泛着些碧绿，少女的身体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游弋，头发如黑色绸缎般随着水波灵动摇曳。
好美，我看呆了，岸边的青晟，也看呆了。
突然，少女一个猛扎，潜了下去。我和青晟同时出于担心叫出声来，却在声音还没落地之时，见到少女直直地从水中冒出头来，头发在水的作用下凌乱地贴着脸颊。
青晟松了口气，而我，却呆住了。
少女用手轻轻拂开脸上的头发，再擦拭了一下水渍，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方向。
这分明是，我的脸。
她的眼神与我对视，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在这一瞬间经历了所有的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我全都想起来了，他不是魔族首领魔渊，是得道高僧青晟。而我，我是红依，是青晟的依依。
「上一世」
我还在襁褓之时，就被丢弃在妓院“醉香楼”门口，想必是父母无力抚养，想着是女娃，在这种地方至少能讨到一口饭吃。
我确实也活了下来，一直在醉香楼打杂，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随着年龄的增长，老鸨见我生得一副好皮囊，便告诉我等我满十四岁，就要接客。
接不接客的，我觉得无所谓。身处这个魔物当道的地方，醉香楼的生意本就不好，再加上整个村子都乌烟瘴气的，我见识了太多的人性复杂。可以说，从出生到我十一岁，我没有遇到过一个可以称之为好人的人。所以只要能够活下去，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直到十一岁那年，青晟来到了云游村。这个魔物盛行，人心不古的云游村。
坊间都盛传，青晟是追着一个魔物来的云游村。而恰巧，他跟魔物缠斗的时候我偷偷看到过。
那天，他穿着那身白色的法袍，身上环绕着红色的光，手上的墨色的佛珠绕了两圈，在他念咒的时候会微微地抖动。魔物在他对面，已然无处可逃，本想奋力一搏地冲向他，却被他轻松收入囊中。
“他跟其他的除魔师完全不一样。”回到醉香楼，我和同在打杂的小厮罗尹聊起。
“你傻呀，他不是除魔师，他是和尚。”罗尹虚长我几岁，懂得比我多点。毕竟，我只见过两个除魔师，还被魔物干掉了。
和尚又是什么呢？我心里盘算着，接着刷着我的碗。
过了一段时间，醉香楼的生意竟然莫名其妙地慢慢好起来。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来找乐子的人也似乎手头宽裕了不少。
“这个青晟法师，还真是能干啊。”
“对啊，他来了不到半月，云游村的魔物竟然尽数被灭。”
“没错，这下村里种地的不怕庄稼被糟蹋了，养鸡养鸭的也没有魔物去偷吃了。”
“可不是嘛，连我们的安全都有保障了，跟其他村子的生意也渐渐都往来上了。”
“哈哈哈，我就是隔壁村子过来买鸡的。那你们可不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法师，给人家些辛苦费什么的。”
“那倒不必，你以为他做这些是为了我们吗？”
“那不然？”
“他当然是为了他自己的修行啊，他们和尚想要修炼成佛，可不得多拿些魔物练练手？”
“哈哈哈，你说得有道理！”
“所以啊，像我们云游村这样魔物盛行的地方那么少，刚好是他修炼的好地方，我听说啊，之前他还清退了不少魔族的人呢！”
“魔族的人！？”
“对啊，在其他地方哪里能有这么多增长修为的机会，所以我们有什么好感谢他的，他还该感谢我们呢！”
“对啊对啊，你说得有理！”
“对对对，有理有理！”
经常在醉香楼听到这些议论的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这里的人大多这样，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找着各种借口。
我不在意他们说什么，我知道青晟也不在意。因为在目睹了青晟收服魔怪之后，我就时常跑到他落脚的寺庙去偷偷看他。
10.
“你在那里做什么？”在我去了几次之后，青晟终于发现了我。
“我...我来玩水啊。”神庙的面前有一条小溪，我确实常来玩水。
“哦。”说完青晟便转身进去。
我就这样，偷偷又去了好些回。我发现，青晟的生活好枯燥，好单调。他几乎不进食，不去驱逐魔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念经。
“你不觉得闷吗？”我忍不住问他。
“佛门中人，本就该如此。”他眼皮都没有抬，接着打坐。
但是我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我能感觉到，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很开心。一开始，只是念经的时候语调会高那么一点，而到了后面，他时不时地会到小溪边来，看我游水。
我打小就爱在这潭中游水，水性非常好。他呢，总是喜欢安静地坐在溪边，看我在水里闹腾。
“你爱吃烤乳鸽吗？”有一次我笑嘻嘻地问他。
“我们不能开荤的。”他站在那里，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
“真好看啊。”我情不自禁地说。
“你说什么？”他似是没听清。
我也不再多说，对着他笑了一下，又一头扎进水里。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一年。青晟一直住在村里，在他持续收拾了许多魔物和魔族的人之后，再没有魔物来侵扰云游村了。云游村也在这两年中，肉眼可见地繁荣了起来。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手里的闲钱越来越多，醉香楼的生意也好起来了。
“你干什么！”这天我正一如既往地收拾被醉酒的客人弄得一团乱桌子，他却趁机伸手摸我。
“嘿哟，装什么装，爷来这儿就是来找乐子的！”说罢便要向我扑来。
还好我身手灵敏，他又醉醺醺的，不仅没有抓住我，还一个踉跄倒了下去，撞倒了桌子。
我正幸灾乐祸，没想到被闻声进来的老鸨直接甩了一个耳光：“臭丫头！你活腻了！赶紧给赵爷道歉！”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仍然倔强地：“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的！况且我也没有打他，是他自己摔倒的！”
“臭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如此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办了你！”说完，赵爷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我扑来。
没想到老鸨竟然挡在我前面：“哎哟赵爷，你看看你，何苦跟一个黄毛丫头较真儿，你看看她，要啥没啥，还不会伺候人！”
赵爷站定，酒眼惺忪地看了看老鸨，又看了看我。
我穿着粗布麻衣短打，一双不合脚的宽大布鞋，因为刚刚的躲闪还掉了一只。头发散乱地盘着，手上和脸上都是收拾桌子的油污。
“啧，真晦气，我还真是酒喝多了，刚近处看居然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漂亮！”
“那可不是嘛赵爷，她就是一打杂的，哪里有福气伺候你！这样啊，为了赔罪，我让云儿来陪你吧！”
“云儿？”赵爷一听，眼睛都亮了。
我顶着红肿的脸颊，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后厨，心里犯着疑惑：今天老鸨怎么这么好心，替我解围？
没有时间让我接着想，多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活儿就又来了。
第二天，我寻着出门买东西的间隙，又跑到神庙去偷瞧青晟。这次，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叫了我。
“依依，你去溪边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依依，我喜欢他这么叫我。别人都叫我红依，那天他问我名字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告诉他，我叫依依。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在我心里，觉得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吧。
我坐在溪边，脱去布鞋，将脚放进溪水里。我听着鸟叫，听着树叶被风吹着沙沙的声音，闭上眼睛。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详，第一次，我真希望我和他可以永远这样生活。
“睁开眼睛。”不知道青晟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他低沉的声音一响起，我便期待地睁开了眼。
一支白玉簪子出现在我眼前。
“好漂亮的簪子。”我伸手接过来，细细把玩，对着阳光照了又照，晶莹剔透。
“喜欢就好。”青晟笑道。
“喜欢～”我开心至极。
今天，真是我这十三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那你收好当个念想，若是以后想起我，也能拿出来看看。”青晟说道。
我心里一震，欣喜的心情戛然而止。
“这话...什么意思？”
“依依，我明天就走了，你要保重。”
“为...为什么？”
“这里已经安宁了，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我。”
“可...可是....”
青晟看着结巴起来的我，满眼的心疼。但是这样的心疼一闪而过，立马被他隐了下去，他接着说：
“依依，我修炼了这么些年，迟早是要成佛的。”
“你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能修炼了多久。”酸楚之后，我心中反而怒火中烧，他也要抛弃我了吗？
“可能我看起来不大，但是其实，我已经...修炼了很久很久了。”青晟说道。
我想起了他收服魔物的样子，还有他凭一己之力保了云游村三年安宁，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也...也不能...”我快要抑制不住泪水，但是我也自知没有任何立场要求他什么。
终于，我强稳住语调，用我自己觉得不会听出哭腔的声音说：
“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便转头跑开了。
11.
我一路哭着跑回醉香楼，冲回我住的茅屋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支白玉簪子。
多好看啊，但是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属于我呢。
我的忧伤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我刚把簪子收起来，老鸨已经带着另一个管事的吴妈冲了进来。
“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我抹了一把脸，尽量不让她们看出我脸上的泪痕，说道：“又有什么活儿，我这就去干。”
老鸨没有接话，细细地打量着我。
“哦对了，今天的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我估计会被赵爷打死。”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我是明白的，嘴甜点，日子好过点。
“你知道就好。”老鸨这才接过话：“明天开始你不用打杂了。”
说罢转身从吴妈手里扯过一身大红色的薄纱衣裳，道：“明天你就穿这个。”
“这个是？”
“我跟贺员外讲好了，你的第一个客人，是他。”
我如五雷轰顶，道：“你的意思是，让我...”
“你马上就十四了，今天赵爷都差点看上你了，与其放在店里招人眼，不如早点正式接客。”老鸨说道：“好了，别说了，今天早点睡，养好精神，明天好好伺候贺员外。你的第一个客人是他，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完，老鸨带着吴妈走了出去。
“还是你精明。”门外传来了吴妈的声音：“今天差点就让赵二那厮捡了便宜，贺员外看了画像，出那么高的价，要是今天被破了，岂不是赔了这大买卖？”
“可不嘛，我养了十四年，可不能砸手里了，总得给我回回本儿吧。”
我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声音，死死地拽着手里大红色衣裙，连眼泪，都懒得流了。
这本就是我的命运啊。
我本就知道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难道因为他出现了，就能改变什么吗？
他和我，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我不应该一厢情愿地幻想什么。
可是当我再次把白玉簪子拿了出来，仔细端详着，它在那红色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更剔透清明。
虽然我知道不应该，但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青晟，他初到村子时的样子，他收服魔物时的样子，他打坐念经的样子，他看我游水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笑的样子，他严肃的样子。
他说：“依依，我们佛门中人，不能有世俗情感。”
但是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是那般柔情。
他说：“依依，我们佛门中人，不能开荤的。”
然后又默默地给我买了最爱的烤乳鸽，还说是别人送的。
谁会给一个和尚送烤乳鸽？
我将白玉簪子捏在手中，暗暗地下了决心。
我不想放弃。
为了青晟，我想努力争取一次，如果他还是不愿意，我再认命不迟。
然而，我的决心在命运面前真是一文不值。
谁能想到，第二天，青晟没能离开，而我，也没能实现永远和他在一起的愿望。
12.
我按照老鸨的要求，穿上她准备的红衣。老鸨满意地打量着我，反复叮嘱着我需要注意的事项。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话，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会儿找个什么理由去一趟神庙，请求青晟带我离开。我时不时地摸一下藏在衣袖中的白玉簪子，心中那份悸动越发地藏不住了。
突然，外面平地惊雷，一声巨响。醉香楼里马上嘈杂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
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见外面天雷地火，火光冲天。
“不好了！不好了！魔族打过来了！”
“魔族？！”
“对！好像来了个很不得了的人！”
“青晟法师呢？”
“不知道，一直没有出现过！”
“他不会是害怕，逃跑了吧！”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抬腿便跑了出去。后面传来了老鸨的叫骂声：
“死丫头！跑哪儿去呢？！贺员外很快就来了！”
魔族的人都打到村里来了，贺员外怎么可能还敢来！我心里这样想着，也懒得回她，头也不回地向神庙跑去。
今天老鸨给我准备了合脚的新鞋，跑起来比平时快了不少。
我这一身红衣多好看呀，青晟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吧。
你看，我还盘了好看的发髻，刚刚好可以来配那支簪子呢。
青晟你不是常说我的头发好看吗。
青晟你，还能看得见吧，还没有走吧？
终于我跑到了神庙，我的心瞬间堕入冰窖。
神庙里没有青晟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封信。
青晟真的走了。
我拿起那封信，回想着他教我认字的样子。
他说：“不用认得太多，能简单阅读即可，然后已经认识的这些字会像外面的大树一样，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长出新的芽。”
如果早知道你教我识字是为了用这样的方法跟我道别，我一定不学！
“依依：
实在不忍当面与你道别，我选择天亮前启程。
勿念祝安好
青晟”
我手上捏着这封信，心中五味杂陈，万念俱灰。
青晟真的走了。
我身上卸了力，瘫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就...就是这里...之前青晟法师...哦不，那个和尚，一直住在这里的，我没有撒谎！”
“是的是的，他就住这里的。”很多声音颤颤巍巍地附和着。
“那怎么不见他出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我真的没撒谎，你别，别杀我，求求你了！”
“魔渊，我进去查看一下！”一个女声响起，随即，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疼...”我被魔渊手下的女将背手擒拿压了出来：“禀魔渊！我在殿内只发现了这个女子！”
“那个和尚呢？”魔渊慵懒地坐在轿撵上，拿鼻孔看着我。他轮廓分明，下颌宛如刀刻。他气场太过强大，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魔渊问你话呢！”女将用手推了我一下。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他们押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村子里有声望有地位的人。刚才附和的都是他们吧。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青晟一直保护着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我不知道。”我如实说道。
“哦。”魔渊听完淡淡地说道：“那就把这些人都杀了吧，他会回来的。”
“遵命，魔渊！”魔族的士兵们齐齐说道。
“不要！不要啊！饶命啊魔渊！”哀嚎声响彻整个神庙。
“是她！就是她！魔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认得这个声音，是醉香楼的小厮罗尹。他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在魔渊面前不得无理！”押我出来的女将已经拔出腰间利剑。
罗尹“咚”地一声对着矫撵扑倒在地，头都不敢抬地说：“禀告魔渊！你其实就是想找到那个和尚！我有办法！”
“哦？”魔渊来了兴趣：“说说看。”
罗尹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用手指向我：“她！就是她！她和那个和尚关系不一般，杀了她，只需要杀了她，那个和尚一定会回来的！”
我身体猛地一震。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俩经常私会！我都看到了！那个和尚昨天还给她送过一支簪子！然后和尚就不见了！”
“罗尹，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早之前我便发现你时常往这里跑了，我跟着你来过好多次。”罗尹嘴里咕哝着。
“搜身。”魔渊示意女将。女将冲到我跟前，很快将玉簪和那封信都搜了出来。
“依依。”魔渊念着信上的名字，抬头看着我：“看来，你对他来说果然很重要。不然，这么贵重的神器漱玉簪，他也不会送给你。”
漱玉簪？神器？他在说什么？
“哼。”魔渊突然冷哼一声：“把她带到村里最开阔的地方等着，这支簪子会在持有人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通知和尚的。”然后他用食指和拇指细细地捻着漱玉簪说：“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13.
我被带到了村子口行刑的地方，在那里的架子上曾经烧死过好几个十恶不赦的人。
而我现在，正被绑在上面。其他的村民，则被魔族士兵押解在广场上。
魔渊坐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
“他不会回来的。”我的声音苍白无力。
“无妨。”魔渊说道：“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同族，如果他不回来，我就灭了这个村，天涯海角，我接着找他。”
“哈哈，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抬头看着天上说，心底已经没有一丝波澜。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他却不肯为了你回来吗？”魔渊说道：“出乎意料是个胆小鬼呢。”
“他不是怕，”我说：“是我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我真的重要，他就不会走了。”
“有道理。”魔渊突然站起身来，绕到我的背后，面对着跪在地上的村民说：“既然他还没回来，我们这样等着也很无趣，现在就开始玩一个游戏吧。”
现场一片寂静，连出气的声音都听不到。
“现在开始，我每数十下，就杀一个人，直到他出现为止。”魔渊说得云淡风轻，在场的人却都一震。
短暂的沉默之后，村民们开始哭号。
“魔渊！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只求你不要杀我！”
“呜呜呜，魔渊！我们没有参与过杀你们魔族之人，都是那个和尚一个人干的。”
“是啊魔渊！求你饶过我们！都是那个和尚干的啊！”
“杀了那个女人吧！是她和和尚勾结的！”
“是啊！和尚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杀了那么多魔族兄弟，都是因为她！”
“对对！杀了她吧！我们都愿意臣服于您！”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
虽然我看多了人心险恶，但是现在依然感到震惊和恶心，还有为青晟的不值。他努力了这么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中伤。
“哈哈哈哈哈哈～”魔渊大笑了起来，好像十分满意现在的场面：“青晟！你看到了吗！这样的人！值得你与我魔界对抗吗！？”
说完，我突然觉得胸口一凉，感觉身体被什么硬物刺穿。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把魔气聚成的黑色手刀，血从被洞穿的地方浸了出来，慢慢将我的红衣染成深色。
这时，身后传来了魔渊的声音：“青晟，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然后胸口的刀被猛地抽出，我感到无法呼吸，慢慢地失去意识。在我就要闭上眼的时候却看到：
狂风起，青晟，从天而降。
14.
「当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猛地睁开眼睛，张嘴用力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稳下心神来。
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我现在在哪儿，我又是谁？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头，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青晟。
他长长的头发一半绾起成发髻，一半批在身后。发髻上，正插着那一支，漱玉簪。
我突然心痛得无法呼吸，酸楚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到鼻腔和眼睛，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青晟。”我张了张干涸的嘴，喊出了这个名字。
青晟的眼中波光流转，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都想起来了。”
“是。”我回答，然后又不知道还应该说点什么。
长久的沉默。
“你的头发。”我想伸手，却是止住了。
青晟笑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死了吗？”过了很久，还是我率先打破这沉默。
“是。”青晟眼神暗了下去：“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我是真的为依依高兴：“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把他们全都杀了。”青晟说道。
“他们？”
“对，魔族的人，还有...”
“还有？”
“村子里的人。”
“！！！”我震惊到失语。
看到我久久没有缓过来的吃惊表情，青晟淡淡地说：
“他们都该死。”
“可是...你是要成佛的人。”
“呵，”青晟轻蔑一笑：“成佛成魔，有何区别。原本，我一心向佛，不敢正视自己对你的感情，像懦夫一样落荒而逃，却害死了你。你死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终于清醒了。若是成佛，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反而要去保护那群败类，那我宁愿成魔。”
我仿佛看到了那天夜里漫天的火光，惨叫求饶的魔族和村民，还有，孤独的青晟。
“那你现在怎么会是魔渊？”
“我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能再成佛。我将你安葬之后，去到魔族领地，他们的世界很简单，用实力说话。”
“难怪这里的法力如此纯净，原来因为是你。”
“嗯，我一直修行佛法，而且已经几近成佛，虽说现在入了魔道，但是法力依然是纯净的。我在得知你转世还在人间之后，便带了些魔族的人回到了这个村子生活。”
“世人居然还一直认为这个地方被佛庇佑着。”我觉得有些好笑。
“那之前那个魔渊？”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青晟说道：“这就是你让他们过来接五师兄的原因吗？！”
青晟情绪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嗯，”我接话道：“大师兄，就是之前的魔渊。”
“是。我当时以为已经将他斩杀，但是没想到他苟着一丝气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转到了新的地方，重新找到宿主，出生为正常婴孩。我也是先找到了你，才发现他的存在的。”
“他有之前的记忆吗？”
“当然。”青晟说道：“不仅如此，他还保留了些之前的魔力。”
“那你这次让他们过来是想...”我心中的担忧，说不出口。
青晟从头上取下那支漱玉簪，轻轻地插在我头上，笑着温柔地说：
“自然是毁了他的元神，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再生。”
15.
我不知应该如何自处。
今生，我是师父和师兄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红依。大师兄虽然严厉，但是一直待我还不错。
然而，前世的红依死在他的刀下，我没有资格替她原谅大师兄，更不可能劝亲眼看着爱人被杀的青晟放弃复仇。
如果师父和师兄们为了这些年的情谊执意护着大师兄，青晟会不会连他们一起杀？
虽然我知道青晟法力强大，但若是师父带着师兄们同时出手，他会不会敌不过？
我应该如何面对师父和师兄们呢？
我又应该如何面对青晟呢？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依然不能排解心中的苦闷。
然而很快我便发现我根本没有必要思虑至此，因为事情的发展快到根本容不得我考虑。
我到达战场时，师父和师兄们都已倒地，青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师兄。
“青晟！”我不由得喊出声来。
青晟抬头看我，我放过他们吧的话却说不出口。
“红依！”五师兄看到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你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我看着五师兄空空的左臂袖管，心中难过，不知该如何回答。我避过他的目光，四处找寻，看到了师父，赶紧过去扶起他。五师兄见状，也来到了我们身边。
“陆瑞，你带着红依赶紧离开，我们想办法拖住他。”师父艰难开口。
“不！爹，我们要一起杀了他！”五师兄说。
“不可能的。”师父说：“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魔物！他的力量在这片大陆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不是法力，也不是魔力，更不像我们除魔师，是催动体内灵力发动攻击。你明白吗瑞儿，这个人，是个怪物！”
“可是，爹...”
“别说了，快走！你们若能逃出去，记得去灵隐寺找无为法师，让他想办法来震住此人，否则...”师父没有说完，只是站了起来，挡在我和五师兄身前，看着青晟。
却见青晟突然抬手往旁边一挥，大师兄的叫声响起：“啊！”
可是刚刚还躺在青晟脚下的大师兄已经不见了，我们正疑惑着，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黑色的小蛇，被一道冰锥一般的利器扎在地上，拼命挣扎着。
只是转眼间，那条小蛇化成大师兄的样子，他捂着流血的大腿，表情扭曲。
“白墨，上次，你也是用这个办法留下了一丝气息吧。”青晟开口。
“呃啊...”白墨还在呻吟，他腿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扩大。
“这次你逃不掉了。”青晟说：“你既有胆在我面前杀了依依，就应该有魂飞魄散的准备。”
“你杀了我那么多族人，我不过...呃啊...不过杀了个女人而已，那些村民！全是你杀的！哈哈，哈哈哈！”大师兄，哦不对，是上任魔渊白墨道：“所以青晟，你也成魔了！”
“这不重要。”青晟说着，看了看我，接着说：“她回来了，这就够了。”
白墨惊讶地看着青晟，又转头看着我。师父和五师兄也不解地看向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墨说道：“红依，竟是她的转世？！”
“你不需要知道。好了，闲聊到此为止。”说完，青晟伸出一只手，只见他手心缓缓出现一个黑色的龙吸水，快速地旋转着，里面还夹杂着火闪。
大师兄眼睛里充满恐惧，转头对着我们这边大叫：“师父！师父救我！”
师父不自觉地向前跨了一步。
青晟扭过头来，眼中已经全是杀意：“你现在若出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师父没有退让，继续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化出流星锤，那是他最衬手的武器。
不行，我不能让青晟伤害师父和五师兄，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无辜的。
我抽剑站到了师父前面，面对着青晟说：
“青晟，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之前的魔族士兵，村民，还有今天我的师兄们。”
青晟眼睛微眯。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师父和五师兄的。”
“你是真的...还在意那个小子。”青晟眼神略过我和师父，直直地看着五师兄。
“不...我不是...”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在这次之前，我一直以为跟五师兄在一起，就是爱。我爱笑爱闹，他温柔包容。从小到大，我只要闯祸，都是他善后；知道我贪吃，他就到处搜罗好吃的给我。
可是，经过了昨晚，我再次变成青晟的依依才明白，爱不是那样的。
青晟对于依依来说，就像是一道光，即使需要穿过荆棘，依依也愿意奋不顾身地去追寻。
爱会让人快乐，爱更会让人心如刀绞。
可能这个就叫刻骨铭心。
“依依，你想害死他吗？”青晟见我没有回话，突然眼神一凛，有什么东西从我和师父耳边呼啸而过，五师兄应声倒地。
又是这样，就如上次他什么都没做就斩下了五师兄的左臂，这次，我又是什么都没看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能让青晟再伤害他们了，我也不想让他再误会我：“青晟，你带我走吧！我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好吗！？”
青晟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他语气缓和，说道：“好，等我收拾了他，我就带你走。”说完，他将手上的龙吸水往白墨身上挥去。
而我们没想到的是，天上竟然降下一道闪电劈中了龙吸水。
16.
青晟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段，站定后抬头望着天空。
“二殿下，切莫再造杀孽！”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你是什么人？”青晟对那道闪电能直接劈中龙吸水似是有几分惊讶。
“老夫是谁不重要，但是今天，老夫必须阻止殿下你。”语罢，天上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个人我今天杀定了。”青晟仰头对着天，毫无惧色：“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说罢，便腾身向白墨飞去。与此同时，我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巨大闪电从天而降，正正地朝着青晟劈去。
我什么都顾不得想，马上朝青晟奔去。
是的，我不想再失去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冲进了那股巨大的闪电，只觉眼前光亮无比，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天宫司命殿」
“师父！这可怎么办，你也太冲动了！”
“那能怎么办，要是二殿下再造杀孽被帝君知道了，你就没我这个师父了！”
“要我看来，之前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
“胡说！二殿下这次是要让那个人魂飞魄散，和普通地杀几个人，那能一样吗？”
“可最后那个人还不是魂飞魄散了。”
“那谁知道二殿下以凡人之身竟然都能抵住天雷！还顺手用龙吸水弄死了那个什么白墨！”
“他凡人之身是怎么领会到龙吸水的？”
“他本来就是个怪物...”
我迷迷糊糊地听了这么些话，头都要炸了。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
“司命，你太吵了。还有你，荷花仙子，你和你师父呆久了，也有话唠的潜质。”
司命和荷花仙子见我醒过来了，赶紧噤声，起身对着我行了个礼：
“晴兮姑姑，你醒了。”
“司命，我这么个小情劫，不是只应该有一世吗？你本子是怎么写的？”我一边活动身子，一边问道。
“这...”司命无奈地说：“本是一世，但是二殿下他不知为何，没有按照既定轨迹走。本来青晟成佛，其实也就是二殿下回到天宫，然后红依毙命，你便算是完成了历劫。但是二殿下他，哦不是，青晟他，回去了，还成了魔。这不就全乱套了嘛！只好劳你，再来一世。不过第二世我给你尽量安排得轻松惬意了，如果不是二殿下又乱来的话…”
“说到底，为什么二殿下会出现在我的劫数里？”堂堂天宫二殿下柏稚，哪里有时间陪我历劫。
“这...这个...”司命憋得脸都红了。
“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了，就当那个臭拽小屁孩儿没事儿干吧。”
“诶诶，谢谢晴兮姑姑！”司命如蒙大赦。
“小屁孩儿怎么还没醒呢？”我看着躺在旁边的柏稚说道。
“二殿下他替你...哦不，红依，以凡人之躯挡下了大部分天雷，可能还要过些时辰才会醒。”
“司命你可真敢啊。”我笑道。
“啊？”
“你还真敢拿天雷来劈我们？”我话锋一转，眯眼道。
“不是，我不是劈姑姑你，我是劈二殿下啊！”司命着急忙慌地说出这话后，自觉不妥，又接着说：“二殿下这次在下面杀伐实在太多，还是对下面的肉体凡胎，过于不妥，老夫也是...也是怕帝君怪罪，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姑姑海涵。”
“你也挺不容易的，遇上柏稚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鬼头。”我笑了起来：“罢了，这一个月我也累了，这情劫也着实伤神，还不如让我遭十八道天雷呢。我先走了。”
说完我便起身离开。
“姑姑，帝君那边，还请姑姑...”司命欲言又止。
“我明白，只要不特意来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笑了笑，望了眼还在沉睡的柏稚。
凡人之情爱，真是简单。没什么束缚，爱了便是爱了。
挺有意思的，不过也就这点意思了。
再见了红依，再见了青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