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
‘红箭王爷’果真有个王爷的样子。
八面威仪,四方来财。
可惜居然折在卧龙桥的地摊上,无论是说给谁,都是不信的。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事实胜于雄辩,事实的魅力就在于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件事已经发生,而且绝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而‘千手聚宝盆’呼留阳站在令狐自悲面前,明显气势都矮了一截,恐怕在江南少有和令狐自悲并肩的人。
但呼留阳眼神里却一直忧郁的神情,让人不禁被他的抑郁感染。
是啊,无论是谁的家里老婆重病七八年,谁都会郁郁寡欢。
令狐自悲拱手道:“烦请呼兄,把这位小哥的五两银子还给他,然后随我到我的蓬荜取钱,给你夫人治病。”
呼留阳当然知道令狐自悲一句话已然胜过千金,他说话的重量比泰山还重。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的成与不成,都是在于一个人的一句话。
两国交战,在于君主,两军对垒,在于将军,而在江南江北,红箭王爷的话却不可不信,吐口唾沫都是钉子。
呼留阳立马恭恭敬敬送上五两银子。
邱凭轩却不要:“我虽出门不曾带多少银两,但是五两银子,就当是给嫂子买些补品了,我这还有钱。”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呼留阳和令狐自悲俱各心中一暖。
令狐自悲道:“不过,我们现在还有一件事情。”
邱凭轩道:“我知道是什么事。”
令狐自悲道:“你知道?”
邱凭轩道:“将钱付给卧龙桥上的小姑娘。”
令狐自悲道:“是的,她等的或许已经不久,或许已经报官。”
三人又哄笑一阵,俱各有一种倍为亲切之感。
邱凭轩道:“两位兄长,我自己去便是,待会儿把你的马车带到这儿来,你们在这别走,一定等着我。”
两人微笑道:“一定,一定。”
已是下午。
燥热的夏日温度有了些许下降。
但是蝉声仍旧吱吱呀呀。
暴烈的阳光逐渐退散。
转而换成了一种很温柔很辉煌的晚霞。
让人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外界的江湖是多么的美妙,哪有那么多的腥风血雨恩怨纠葛。
邱凭轩看到的只是一片祥和。
苏州河卧龙桥。
人群逐渐退散。
一辆空车拉着一个空酒罐,马夫坐在马车上都要睡着了。
带着草帽的女孩坐在桥边石头栏杆上,她光着脚来回在桥边荡着,她的眼神比呼留阳要忧郁十倍,脸颊泪痕尚在,而且眼中饱含泪水。
邱凭轩悄无声息坐在她边上。
李双双转过头看见邱凭轩觉得很踏实。
女孩在一个陌生男人身边,很少有这种感觉,除非特别熟悉的人,然而你不得不承认,有一种男人就是给人特别的感觉。
李双双觉得自己该认识邱凭轩五百年了,也许上千年,也许是上辈子就见过,否则自己怎么会第一次见他,就会成这样。
邱凭轩轻声道:“小姑娘,等好久了吧?”
李双双不太喜欢‘小姑娘’这个称呼,特别是不喜欢邱凭轩喊这个称呼,因为这种称呼很容易破坏亲切感,把熟悉的两人一下分开很远距离。
李双双擦擦眼泪:“叫我双双吧。”
邱凭轩摸着下巴道:“双双。”
李双双道:“嗯,双双。”
邱凭轩道:“是风霜雨露的‘霜霜’,还是又又又又的‘双双’?”
李双双终于破涕为笑。
她笑起来,是有两个梨涡的,在她干净的小脸上,因为她比较瘦削,所以脸上的变化很清楚,她的嘴巴弯曲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这般夕阳西下的江南古镇,石砖石瓦,妙龄女子的灿烂微笑,无论是你什么时候见到,都会情不自已,几十年都忘却不掉,只要一想,便会是心头一暖。
李双双眼含笑意:“我是‘又-又-又-又’,这个双双,哈哈哈。”
邱凭轩道:“天呐。”
李双双微微抬起眉:“我叫做双双,不叫天呐。”
邱凭轩道:“天呐,是指你真的好好看。”
李双双噗嗤一笑,笑得更欢畅,十一年来,确实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对她说这种话。
从出生自己就被人叫做‘老汉边角料’‘拖油瓶’‘腌臜货’‘青楼赔钱货’,一直到此时此刻。
李双双仍旧笑意不绝:“你对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这么搭讪吗?小叔叔还是大叔叔?”
邱凭轩道:“我也不是太老,我只是喜欢留胡子。”
李双双道:“那你到底是多大?”
邱凭轩道:“我哇,不告诉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女孩白皙的手里。
她的手是多么温暖,好似是煮熟的鸡蛋白,又是多么柔软,仿佛是摸不着骨头。
李双双拿着钱白了一眼:“谁稀罕,你这么多钱,我找不开。”
邱凭轩道:“双双,剩下的给自己多买些吃的,肉啊虾啊多吃点,你看看你瘦的样子,下次见面最少给我胖个二十斤。”邱凭轩自在的把她的手拎起来甩甩。
李双双暗忖:‘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或许是,我们还会不会见面了?’
一个慷慨的侠客和一个农家小姑娘能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只是遇到一个好心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