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三部曲:西夏的苍狼
雪漠
11个想法
第29章 白轻衣的故事
>> 你有双慧眼,在故事之初,你就发现了背后的神奇。自你见我的刹那,你眼中的我,就不仅仅是个肉体。你明明发现,那款款而来的女孩背后,还有另一个灵魂。你甚至感觉到她对你的友善和感激。 你知道,那时,我是多么幸福呀。在别人眼中的存在,是最大的价值体现。尤其,对于你这样一个能窥出灵魂秘密的男子。
>> 在宁静之光照耀你心灵的时候,你定然会觉出我的存在。你那显现的智慧,会窥破虚假,正如静水可照出世界一样。可是现在,你的心静吗?你不是觉出了荡漾的春水吗?你不是品出了汹涌的诗意吗?那么,你是否品得出隐在生活深处的我?
>> 两个不同的灵魂,对生命有不同的阐释。有爱的依托者,反倒忽略了爱;无法实现爱者,却明白爱之珍贵。可惜的是,明白了爱的,却无法去爱,她甚至无法去表达爱。她不得不去依托一个也许并不懂爱的红唇。 我多希望,那镜子里隐现的红唇能发声,说出那个“爱”字。但那隐现,仅仅是隐现。它是期盼后的产物,取代不了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她已裹挟了你。你的生活中,有多次去朝圣的机会,你放弃了。而这次,你是真心实意地接受了。你是否想到了那个相约? 你是不是有了醉意?这大海,这景致,这女孩……是不是还该有我?我是否也是你醉的理由?你知道,我设计了你们的邂逅……不是设计,是参与。我用一个灵魂所能发出的所有能量,帮助两个邂逅的灵魂升温。 海风吹着,如同我对你的抚慰。我何尝不想拥你入怀呢?可是,就让海风做我爱的依托吧。你静静地品那抚慰,看那正为你跳舞的女孩。瞧她,一身灵气,在暗夜里起舞了。每个细节都溢满活力,还有那从毛孔里溢出的青春。你由衷地赞叹。其实,你不该赞美她。因为许多时候,赞美是一种诱导,等于告诉对方:对,就这样。你只管静静地品就是了。对,就这样,纯洁了心,坦然了意,在静默中,品那大美。 可你的眼神,真让我忌妒呢。 不过,我就当你在品我灵魂的舞蹈。你见过那随风舒卷的云吗?你见过那自由跌宕的浪吗?你见过那草原绿风中撒野的马群吗……它们,都有灵魂舞蹈的韵味。不过,你还是品这女孩,这世上,最美的语言是女孩的笑。
>> 9 镜中的影像渐渐清晰了,除了红唇,除了眉眼,还有脸的轮廓。我发现她有着古典美。那是我吗?我不知道。只记得,我生命存在的当初,不是这般清秀的。莫非,灵魂就是这样子?我整夜整夜在博物馆里走动,品那移动时细微的风声。我分明感到了不易察觉的风声,我很惊喜。要是你明白我真的相信没有灵魂后的绝望时,你就能理解我了。人,怎么能没有灵魂呢?当这个美丽的影子成为我灵魂的证据时,我被巨大的幸福裹挟了。 一夜的飘忽,清晰了脸的轮廓。风声也洗出了衣带。我能看清自己的形体了。那样子,不是被制成标本前的我,分明来自更古老的年代。我不知道它是汉是唐,这不重要。只要灵魂存在,久远也罢,当下也罢,并不重要。我还知道灵魂有着更久远的历程。只是这灵魂,只属于能感受灵魂的人。世上有许多人是没有灵魂的,肉体一没了,魂也飞了,魄也散了,他们就从世上消失了。不为灵魂活着的人,是不配有灵魂的。 我的灵魂也在舞蹈,可你看不到。你只能欣赏一个女孩的舞蹈,你无法感受一个灵魂的狂欢。这是你的可悲。你宁静时,虽能感觉到我,但我们没法交流。我面对的,是无云翳的天空和无波纹的大海,我希望你能走出那宁静,来面对一个鲜活的我。但你失去那宁静后,外现的虚幻却又想迷了你的心智。 我发现,有人的地方定然无你,你只在寂寞里晶出。稍有异响,你就惊鹿般逃出,消失在无尽的怅惘里。于是我总在祈祷:不要风,不要雨,只要你默默的眸子。
>> 对她那鲜活的灵魂,我完全失去了影响力。没办法。爱可以复活一个幽灵,爱同样可以激活一个女孩所有的生命能量。我分明感受到那种强抑的汹涌。你知道,那种力量很巨大,已远非一个飘泊的灵魂所能控制和左右。我于是有了上帝的悲哀。听说,上帝创造了人类后,却再也无法控制人类。我也一样。我点燃了她。可是,她已被激活,成为另一个灵魂。她已不再是我的附庸和载体。她开始有了梦想。而人一旦有了梦想,连上帝都拿她无能为力,因为那梦想,已取代她心中的上帝。 我每每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想,当你的一个载体开始背叛你时,你会有怎样的心境?也许,许多自杀者,就是因为其载体背叛了心灵。他不得不用极端的方式予以了断。 但我是无能为力的。我不能惩罚不属于自己的肉体。我只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燃烧的你们。令我欣慰的是,你只有圣洁之光,而无私欲之气,这是很难得的。她也是。你们在跟对方的接触中提升着自己,我很感动。这时代,已经很难发现有这样的人了。当物欲掩蔽了心的明净之后,我已经许久没见这样的光明了。 我既感到欣慰,又忧戚不已。 毕竟,我点燃了一对邂逅的男女。没有我,他们会擦肩而过,走向各自的宿命,终于被茫茫人海淹没。当然,你也许会依托艺术走入相对的永恒。但因为有了她的出现,你的生命会绽出一朵奇异的浪花。虽然仅仅是一瞬,但在你生命的时空里,它会为你提供滋养,会成为你生命的激情和动力。 显然,你理解这一点,相约的那夜,你说:“你是我生命的诗意。”是的,是诗意。但悲哀的是,在你心中,她越来越浓,我越来越淡。
>> 瞧,那感觉又卷向了你,如大雾迷了天边的树。她是树上栖息的寒鸦,一匝匝绕着,总不肯离去。倒是风沙鞭子般抽来,相思便凋零了,化为风中的黄叶。 空旷的天地寂寥无声,无人咀嚼那独行客的孤独。于是,你总在牵挂那邂逅的蝴蝶。面对那亘古的大荒和生命的须臾,你已不在乎面子。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未知。
>> 海风吹落了藕上的莲子,却吹不去你的牵挂。于是你逃出了人群。你想也许在无人处,会有一串微笑的风铃。那大海生下的贝壳,会发出梦中才有的声音。 你便去了海边。 你想静静地看海。海边的小村遥远而局促。你漫步在街头,心里盛满了期待。这是很糟糕的。那期待,也叫“求”,你是否忘了“有求皆苦”?是的,有求皆苦呀。你是否觉出沁凉入骨的孤独?你是否品出灵魂难耐的焦灼?你是否期待一个巨大幸福漩涡席卷而来?你是否还感到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恐怖? 是的,恐怖。 前面的路通向未知,你却不知道哪儿是归宿。你更不知道,幸福是双刃剑,在感受到刻骨铭心的幸福时,也伴有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宴席。 记得那天,你说:“你给我一个理由。” 她说:“还需要理由吗?多累。” 是的,许多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理由是功利的诠释。在灵魂最深的那个角落,需要体验,需要感悟。最不需要的,是功利性的诠释。所以,你忘了那理由。 你走在街头,一心空旷。海风吹来时,心柔得发颤。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海边有一群女子,叽喳着嬉戏,但你的眼中无人。你只想宁静地品那风,品那海,品海风的呢喃。但你宁静得了吗?那期待,遥遥走来。你想去朝圣。你明明知道,那朝圣路上将发生故事。她说过:“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但我的悲哀已浓成了浆。你的心中,已没了我的影子。你的脑中,盛满了她的故事。我呢?我在哪里?你应该明白,她,仅仅是我的载体。她的所有存在,仅仅在实践我的念想。 我真想哭。 深夜的镜里,我已完全清晰了。那是个古代女子,看不出年代,这样好。许多时候,清晰是美的大敌。那就朦胧吧,你就当我来自唐朝,或是西夏,或是楼兰……在一个不经意的恍惚里,你我曾相遇,种下了邂逅的种子。为了等践约的你,我宁肯被制成标本。但我的灵魂,却一直在寻觅。你能感受到一个寻觅灵魂的忧戚吗?你能体会到有爱的念想却无爱的资本的女子的痛苦吗?你知否,当你面对一个寻觅的至爱却不能尽心表达爱时,我该有多么沮丧? 天空的雁鸣诉说着我的悲戚,秋凉了,凉意渗入了心。博物馆空旷孤寂,还有冰凉。是的,冰凉。镜中的影子有种冷清的美,她冷冷地望着我,一脸无奈。我能读懂她的无奈。那两个沸腾的灵魂,将无奈衬得更深。我有些后悔多事了。那吹皱的池水,搅乱的,还是我自己。那被我设计的牵手,扎疼的,也是我自己的眼眸。先前,你心中尚有灵魂的追问,那追问,还能唤醒一个沉睡的灵魂。现在,你发现没?你的灵魂也已迷失。 你憧憬着未来。那憧憬里,无疑有毁灭的废墟。你的所有世界都已毁灭,所有规矩都被不期而至的飓风卷得七零八落。你定然沉醉在恶作剧中。那现成的世界,已因一个女孩的微笑而走向崩溃。 对此,你是深深地觉察了。你后来说:“我终于发现一个女孩的可怕魔力了。它可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道心。今生里,我忘不了这可怕。” 那可怕,我也觉察到了。我还感到一种失落。你知道,导演甜蜜的我却注定孤寂。因为你的出现,我已发现那博物馆有种可怕的冰冷。我甚至不想再栖身了。于是我时时飘向镜子,跟镜中的古典美人倾诉。 她,仍是忧戚着脸。觉醒的灵魂都这样。许多灵魂一旦觉醒,就再也不会沉睡,于是,海子们卧了轨,海明威含住了枪口。我对她说:女子,你大可不必。先前,你仅仅是缕有灵性的风,现在,你已复苏。消解的魔咒被解除。你有了形体,虽说能欣赏那形体的,仍是你自己。世人的眼眸里充满了物欲,他们无福欣赏你的大美。 那古典女子身着红衣。后来,你看到的,就是她。她睁了那双穿越时空的眼,她定然看到了你的梦想和被梦想摧垮的世界。朝圣的路上充满诗意和陷阱,你终究会被迷失的。你虽然长着哲人的头颅,但我明明知道,其实,你还是个孩子。这世界真怪,孩子未必都是哲人,但哲人定然是孩子。只有那最干净纯真的心,才能触摸到被物欲掩盖了的大真大善和大美。 可你还是个孩子呀! 那可以瞭望的毁灭令你惊恐,就像看到大灰狼的牧童。你的生命里,从不曾有过如此席卷的狂潮,从不曾想过那心甘情愿的毁灭。我劝你逃遁吧。朝圣是遥远到心外的故事。 别笑我。也许你认为我在吃醋,是的,有一点,我不否认。我也是个女子。在一个近在咫尺的浪漫中,却没有自己的位置。但毕竟,我是个历经沧桑的灵魂,我明白,世上的许多事,是一言难尽的。 风呢喃着,缱绻而来,拂向心头。将那浓浓的相思催得更浓。女孩又充满了心。你是真将她当成了赴约的风吗?但你终究是你,你明白那是大梦,可我知道你愿意沉醉其中。你呀,你明明知道那是大空,又何必动心呢? 心是什么?心仅仅是念想,是牵挂,是不经意间的怅惘,是博物馆里晶出的冷寂。其实,世上本无所谓心。心也是无常的,灵魂也是。先前,我有形体时,总是千般计较,万般算计,总爱将那肉体裹出一份亮丽,而独独忘了去爱。对世俗的贪念挤走了全部的爱。后来,形体没了,除了伴我的那身衣服,一切都成了别人的。伴我的,只有不曾爱过的那个遗憾。这遗憾,如溅了水的鞭子,时不时就抽向我。 你丝毫没感觉到,你也变成了鞭子吗? 当看到你窖满了相思的心里都写着她的名字时,我明明知道,那里面,没有我的影子。你不是最重灵魂的吗?看来,其实打动你的,还是女孩的形体。 是的,她很美,小巧,优雅,青春,质朴。她的声音,还带点磁性,充满异域色彩。但这一切,仅仅是她的形体。你定然不明白她有怎样的灵魂。是的,你读不懂她。也许正是这一点,裹挟了你。面对她时,如面对大自然,总觉她清朗见底的后面,有种不可测度的神秘。 其实,你觉出的那神秘,正是我呀。当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附着于一个青春女孩时,她怎能不神秘? 可是,你偏偏从心里挤出了我。 你叫我咋说呢?
>> 知否?正在你孤卧荒村被相思煎熬时,镜中的我已清晰无比。那份古典,足以叫你动心呢。你知道,我多么惊喜。我屡屡品那曳风的裙裾。那是种很美的质感,告诉我一个生命的证据。不用任何人的证实,我已经拥有了自己。 那夜,你出了宾馆,不是在树丛旁看到一个女孩吗?那就是我。 你知道,拯救我灵魂的,是爱。是爱,将我从消解中拔出;是爱,给了我活的感觉;是爱,让我有了自我;同样是爱,使我有了铭心刻骨的相思。我多想告诉你这一切,可是,面对你时,我仍是无能为力。 瞧,你又在写诗了:“风拂心头意,喃然如静泣。晴阳勿醉眠,告我妙消息。”你将她赠你的画贴在墙上,时时咀嚼。你躺在床上,风从窗外拂向你相思的心。你是否知道,有好多东西,一生下,就注定要走向死? 你不是老是谈“灵魂”吗?可你在乎过我这个日渐鲜活的灵魂吗?你个好龙的叶公呀。我真想说服你,远离这邂逅吧。你明明知道,那生命狂潮,会席卷你的所有宁静。在许多个不经意的恍惚里,你也在长叹。但你想,毁灭就毁灭吧。 我很感动你的毁灭,也忌妒你的毁灭,更惋惜你的毁灭。你明明知道你的宿命,有许多东西,仍等你践约呢,不是吗? 你逃吧,逃离这毁灭你的邂逅,让娑萨朗定格在遥远的期待里。要不,在一个不经意的恍惚里,我再告诉你一个故事,告诉你另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你为何唏嘘? 瞧,期待的她正打扮自己,对每个细节,她都在精心设计。这次邂逅,也是她生命中的大事呢。但她更向往那未知。你知道,她喜欢冒险和浪漫。人世上所有的历练,都会成为她人生的财富。而你,稍一懈怠,世上就少了几部书。 逃吧,命里该清醒的你。 而你的心里,却在说着那个词:“随缘”吧。可你是否知道,有时的随缘,其实是毁灭的开始。 不过,你别笑我这般急切。我真不是在吃醋,虽然我有一点点的忌妒,但那只是一点点……还有点恼火,也只是一点点。我只是后悔导演了这场我无法结束的游戏,虽然在这过程中,我也拯救了自己。问题是,没拯救前的我,仅仅是一点觉受。现在,却不得不经历灵魂历练的痛苦……只希望,你别将它当成忌妒。我承认,有一点点忌妒。仅仅一点点,更多的是失落、孤凄、绝望。你知道,渴望爱情的我,总没有爱的载体。这是无法消除的梦魇呀。连崇尚灵魂的你,都迷醉那美的形体,何况这个被庸俗和实用充斥的世界。 我不知道该怎样劝你。瞧我,又走调了。我本想劝你放弃这毁灭的邂逅,可话一出口,就变样了。仿佛我在劝你去爱呢:趁着有爱的载体,去爱个天翻地覆。……不,我的思维很乱,我无法清晰地说服你。我真的很矛盾,我既希望你趁着有爱的载体去销魂地爱,又怕那失控的爱火会烧了你自己。那么,由你选择吧。我仅仅是个旁观的参与者。 毁灭也罢,随你。 但我还想做最后的救赎。 13 我看到,你的灵魂正绞杀着你。 你说你只好沉默了,虽然你想唱歌。可这城市,已一天天占领了你的家园。不投降的你,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调儿。 西部的歌王早已死去,还有那个叫三毛的女子。世上便不再有知音了。失声的你,却不想失语,于是你说:那就谢你吧,赠笔的女子。 还是大漠好,没那么多规矩。因为那规矩总在杀你。你只愿骑了枣红马,撒野在风里。风里有你的歌。那些城里人耳膜太嫩,总嫌那旷野的天籁,扎疼了自己。 总想找个温暖的港湾,叫那不讥笑的海风,熨去你心头的疲惫。可没人喜欢你一身的风尘,还有那燃烧的灵魂。不想灼伤别人的你,只好灼伤你自己。 总想找个僻静的所在,悄悄抹抹沧桑的眼角。虽说那泪,正在折射世界,好些人喝彩着。可你只是个独行客呀!莫非,真不能舔舐你遍体的伤口? 为了捡回你的宁静,你叮嘱自己:就把她变成琥珀吧!别叫她的顾盼,扎疼你自己。于是,你矛盾着。心说:爱她吧,我想呢。智慧说:正是那距离和遗憾,才定格了美丽。你说,能定格的,还有艺术。你想用堂吉诃德的智慧,定格她的美丽。你想,当你扑向风车时,定然会听到一声娇笑。你沉闷的世界,便一片光明了。 你想,该走的终究得走,正如那远去的雁鸣。不用凭吊和牵挂。只管将她变成琥珀,挂在胸前。寂寞时,她会时不时碰你的心呢。 14 她袅娜而来,曳着清风,牵着雨意,带着微笑,溢着仙气。你明白你的毁灭到了。你定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我。是的,跟她同行的,还有个白衣女子。你知道,我不仅仅是无奈的旁观者。 你带了她,走向戈壁,这是个长满荒草的戈壁。西部的戈壁是真正的戈壁。那儿没草。这多草的所在,就溢满了诗意。我听到两个声音在你心里斗着:一个说,爱吧,趁着有爱的载体;一个说,逃吧,生命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前者有许多未知,每个未知都是毁灭的开始;后者却趋向静默,那静默的大美里,有孤独,有空寂,更有永恒的诗意。前者说:爱她吧,瞧,多美的女子,哪怕爱的结果是毁灭;后者说:你还应该有更大的爱。小爱转瞬即逝,大爱相对永恒;小爱是个人觉受,大爱是心灵的滋养。 你就在这样逗着自己。 我偷偷地笑。因为我明白今天的结局。 你后来才知道,我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救赎。 荒草在风中摇曳,石头静默着。你被诗意裹挟,在逗她。你说着许多话,每句都是言不由衷的恶作剧。看到她的难堪,你偷偷地笑。你在享受那谈话的过程,却总是忘了目的。虽然许多时候,过程就是目的。但今天,你似乎该说些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你想,就这样。在无尽的生命时空里,邂逅仅仅是邂逅。虽然这是次可怕的邂逅,它裹挟了你的所有真诚。但邂逅仅仅是邂逅。她说了,它仅仅是一种记忆性的东西。 她静静地坐在石头上,她似乎在沉思。她传递着一个个讯息,她需要一份保证,一个理由,一份鼓励。她彷徨在人生的十字里。你显然明白,我也明白。我觉出,天地间的一切为之一滞。有时,一个女子内心的硝烟,不弱于一场战争。 你定然也知道这一切。为啥不给她一个鼓励呢?哪怕一份暗示。 那戈壁蔓延而去,走向未知。据说可通向大海,但仅仅是据说而已。在另一个据说里,该通向娑萨朗的。娑萨朗是块神奇的土地,在神奇的土地上,应该有些神奇的故事。生命里,该发生这样的故事吗?我想也是该的。不过,你知道,我总是词不达意。 你品出了她许多的暗示,心里还是念叨:“随缘吧。” 随缘吧。 有时,随缘的含意是放弃。而有时的放弃,是死亡的代名词。你也明明知道,此番放弃之后,一切仅仅是记忆。记忆是哈在镜上的气,总是由浓到淡,从有到无。将这份鲜活呆板成记忆,你愿吗? 你说,随缘吧。 随缘也罢。可你为啥恶作剧般地逗她呢?你应该悄悄转身,走向你该去的地方。那儿没有水,没有草,那儿是一堆真正的戈壁。真正的戈壁里,有一个真正的你。 我品出了无奈。 那场景会定格在你的生命里,又会在你的笔下鲜活成永恒。有草的戈壁,潮湿的熏风,沉思的女孩,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抉择,都在叩问你,叩问她,叩问你们生命的未知。 一个声音说:放弃吧,放弃这生命的邂逅。一切,仅仅是记忆。 另一个说:随缘吧,有聚必有散,有乐必有苦,巨大幸福的背后,往往是巨大的痛苦。 两串无声的叹息,在风中摇曳。 你想告诉她灵魂的故事。她悄声说:我是个俗人,没法承载那高贵。你想,是的。西部的尘埃很大,但还是西部,因为那尘埃里有大美。城里的女生,已被海鲜吃坏了胃口。她们的小脸很局促,说话时,就只好闭上眼睛。 你想,白毛风起的时候,你定然找不到她。她只在春天里微笑。你却要骑了枣红马,去寻觅被风吹散的羊群。那刚生的羔子,已被野狼叼走。长叹一声后,你抹把泪,也知道,那泪,仅仅是凭吊一个远去的生命。 你于是想:随缘吧,凯撒的事归凯撒,上帝的事归上帝。世上的一切,都有它各自的宿命和位置。 她取出一支笔。看得出,这是她的心爱之物。你说:“这很吉祥。”是的,对你来说,没有比送笔更吉祥的事了。我很高兴,在看得到的日子里,你会用它记下那灵魂的故事。 放弃后的相赠,令你感动,这无欲无求的行为,会温暖你的孤寂。 那遥远的净土遥不可及,可及的,是无奈的分离。 “去吧。”你心里想,“该去的,终究会去的。”虽然你明白,那去,是一种无法挽回的遗憾。你却说,去吧,你想来明白了一个乡野的灵魂,它是团燃烧的火。远离他吧,别烧成灰烬。你灵魂的宣纸,只配叫那书生,画一些小桥流水。无论你咋个坚强,也承载不了骏马的驰骋。渐去渐远吧,别在视野里踟蹰。你的所有顾盼,都会消解了自己。 你于是坐在石头上,凝成另一块石头。我牵了她的手,走下山坡。我读得出那种遗憾和犹豫,但我还是说:“走吧。” 你明明知道,这最后的裹挟,真是为了你好。你应当感激那个拽她前行的白衣女子。 你静静地坐着,随缘是个有力的词。 天地静默着,窥视着无以名状的一幕。一个默默凝视,一个渐渐远去。 一切,都渗入那场不期而至的风里。 15 你当然想不到,那随缘的分离,会成为永远的疼,你总是不敢触摸。敢触摸的,是定格的回眸。风仍在呢喃,心却逃入不可名状的遗憾里。命运说:感谢我吧,正是那遗憾,才定格了美丽。 命定的朝圣已流产,远山仍在呼唤。悠长的声音里溢满了血丝。你赧然一笑,大山呀,我又不是你女儿。 不再去看海,海总在讥笑你。他说:“你呀你,你不该消解你自己。”你仰天长叹。你知道,海是个见多识广的老人。不像那大漠,永远是个孩子呢。 你已不在乎她是谁,虽然你忘不了那个名字。你仅仅是份牵挂。有时还有倾诉。当那倾诉波及更广时,你就有了写作的理由。感动不了她的你,只好去感动世界了。世界都喝彩着。你想,有时候,一个女子的微笑,才是真正的意义。 你知道前面定然有精彩,可那精彩总在心外。心外的风景,属于另一个跋涉的脚步。你只在乎那平常的女子,她总在用平常的姿态,笑出不平常的景致。 风中的雁鸣很大,都说:“别找了。你知道,她仅仅是心头的幻影。”你摇摇头。你知道幻影的前方,还有一块领地,那儿,山花烂漫呢。 大团大团的云朵滚向你,像疾飞的乌鸦,总在搅乱你的期待。期待已成昨日的蝴蝶,冬眠在深秋的草丛里,却说:命运的乌鸦呀,发一个她的声音。 你的心中本该有别的,只是她侵占了你的领地。冷极的刹那你想睡去,又怕那寒意,会冻僵你的血液。于是,你大叫,那儿,有聆听的人吗? 16 你要明白,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炼狱。 没有那次经历,我永远是个孩子。 我们走吧。 一个老了的男子和一个依然美丽的女子,一同走向我们的宿命。 我明明听到了那阵歌声。那是空行母在唱。她们唱的,也是《娑萨朗》。她们的《娑萨朗》,有着她们的旋律。我依稀听到那白衣女子的声音,是那种带点磁性和梦幻色彩的声音。从她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一种欣慰。我觉得那是她对我最大的奖赏。 我们走吧! 走进大漠深处,走入我们的宿命,那儿有许多正在唱《娑萨朗》的孩子。他们的歌声渐渐嘹亮了。只要过了变声期,他们的声音就不会走样了。他们需要你,也需要我,他们需要生命中两种相异和互补的滋养。按老祖宗的传说,当两种滋养相合时,人间就会变成娑萨朗。是的。我相信是这样。 我看到了那涌动的大潮,那是沙海,又何尝不是生命中的另一种激情? 我们甚至不知我们会走向何处,我仿佛觉得我们在走向西夏。我们的身边有苍狼。它也有它的宿命或是使命在等着它。它是另一种精神的载体。 我分明看到了白空行母,她依然那么美丽。虽然我不曾窥清楚她的容颜,但我读得懂她的气息。是的。是那种轻盈的无欲无求的气息。那清凌凌的风吹着轻盈盈的衣,你定然也喜欢那种飘逸。那不是人间的感觉。我相信它来自娑萨朗。 17 是的,还是抹去人间的尘滓吧。我们的生命里,应该有另一种境遇。 是的,命运在颠簸中走向未知,一若毫无亮光的茫茫长路。明知此后,只剩下千载空悠的白云了,却要问,日暮了,何处是我命定的乡关? 于是,我想去朝圣。我想去寻觅娑萨朗,也想找到另一条雌性的苍狼。 世界已成寒冷的冰窟,就像没有星光的冬夜。灵魂已经觉醒,我无法挥去那扑面而至的寂寥。 天空更飘起了雪花,寒意总是入骨。天地苍茫着,有心跋涉到远方,但又割不断这牵挂。那灵魂的焦灼,时时咬我呢。 朋友,别笑我的认真和痴迷。当整个世界都迷失时,总该留下块心灵的净土,不要杀戮,不要算计,只要那份至真至纯,相携在夕阳的余晖里。 那就去朝圣吧。 无言的清晨开始了跋涉,跋涉的脚步只有寂寥。你的歌声息了,只有相思,它是越窖越浓的酒,总在醉倒跋涉的你。心灵的家园却渐渐近了,远的是怅然,还有那个不敢触摸的名字。你说,还是挥挥手,作别那邂逅吧,还有遥远的路要走,有心背负了它,却总是沉重。怕只怕,轻装的你,再也没有了嘹亮的声音。 荒山无尽地萧索而去,荡向遥远的未知。你默默地走,只有脚步在陪你,还有那牵挂和心头的寻觅。明知这世上早没绿了,你还是安慰自己:走吧,转过那山角,会有另一种惊喜。 沿途的戈壁诉说着无言的悲戚,你却只想挥洒那份倾诉,明知这躯体终究会成灰,趁着还有言说的依托,就在静默中流淌那份大爱吧。瞧,无常的脚步正匆匆走来,消解着一个个自以为是的躯体。远古的钟声却在劝着,老是说:“怕啥?前边有更美的景致。” 你于是又融入了西部。在一处山洼里,有座绛红色的寺院。它曾是你前世。今天,你来找它。它说:“来吧,践约的心灵和失约的你。”山道上多了落叶,泥泞里,有几个顶礼的女子。我敬畏她们的虔诚,相较于尚有牵挂的我,她们是真正的朝圣。 早晨的青藏高原很冷,就像她离别时的眼眸。你读不出一点热量。心却燃烧着,它温暖不了一个女子,却想温暖世界。我知道它的狂妄,却说:成呀,随你。 我终于发现,我并没读懂你。昨夜,当我进入你的梦境时,我发现,那儿竟然是无波无纹的大海。经历了毁灭般的邂逅,你竟然宁静如斯。留下的,仍是天空般宁静的大爱。 那么,我们前行吧。 当然,你也可以带了那个女子,莫管红尘中的唾星;带了我,带了我寻觅的灵魂,融入一片更加碧蓝的天地。我们走向那最高的山坡,那儿曾是相约的海底。砥石已堆满皱纹,贝壳已成为化石,我候不回失约的风和践约的你。总想融入你,可又怕你的澄明,会消解了我自己。就让我们相视着定格吧,定格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大风天里。那风虽吹了千年,但吹不老我沧桑的寻觅。我期待着,在下一个相约的劫里,也拥有我爱的载体。不要风,不要雨,不要醉,不要歌,只要你我,相拥在血色黄昏里。那时,大海的蔚蓝遥遥而至,我也如女孩般美丽。鲜活的我牵了沉思的你,浪漫出另一种命运的轨迹。 沿着朝圣的小道,走向山顶的白塔,塔尖上有圣光。光中诸圣,都长着她微笑的眸子。你知道这是大敬。可他们终于飘远了。风中没有你寻觅的觉悟。 我们于是走上那山坡,雪山在眼眸里凝视。还有那灵魂的净土,跟你我,一齐咀嚼在静默里。女孩依然那么美,她的心里也无尘滓,没有念想,没有牵挂,只有晴空般的清明和劫火般的热情。你望着她,她望着你,相融在各自的眸子里。许多时间,对方的眸子,照出的,正是你自己。 听,梵乐响了。那古老的钟,古老的韵,携着古老的爱和古老的美,一齐走向那相约的黄昏。岁月的涛声遥遥而来,还有岁月的飓风,它老吹老吹,吹走了一个个活过的形体。那无爱的形体,仅仅是个被规矩腌制的标本,就像当初的我。那就爱吧,趁着还有爱的载体。 古老的涛声也涌动着,一晕晕荡向未知。谁也说不出那个字,那个无以名状的字。那个字很像梵文,但无论你咋嚼,也嚼不出它的真谛。我看到了一片绛红色的袈裟,袈裟里应该有你。可你知道,袈裟是另一种奢侈。 你的眸子澄静而深邃,我望不见底。但我看到了一个世界,那所在,我不曾经历。那是怎样的澄明和洁净呀,没人能注释,包括她,那个曾充当我载体的女子。她静立在你的风景里,心已陶醉,眼却迷离。我读得懂她的心事,她也在向往那雪山和圣地。许多时候,向往是真正的目的。我明白了,有时候,觉醒的灵魂是注定要孤独的。你定然想那个被凿了七窍的混沌了。我不是她。我宁愿痛苦地觉醒,也不愿被消解在博物馆里。 雪山升腾着,渐渐大逾天际。雪山的尽头有一个所在,那是你前世的岩窟。我听到你发自心底的慨叹。你定然在想,只不过打个盹儿,奈何沧桑如斯? 但路却鲜活着蹿向远方,你和她是否该一步步走了去?而我,该挥手了。那声悠远的梵音里,我忽然明白了归宿。 我望着你,命运的智者。你望我吧。望我这个想爱却没有载体的灵魂。我的心中窖满了相思和感激,窖满了牵挂和觉悟,窖满了她,也窖满了你。 我静静地望你的眸子。 我发现,那眸子深处,有个神奇的世界。那儿,有个星宿湖。据说,所有星星的灵魂,都在那儿。据说,那湖,是奶格玛的眼泪变的。我知道,那是我的归宿。只是你再也找不到杜鹃,即使在梦里,也没了它的吟咏。因为它已泣尽了血,撕裂的灵魂,再也发不出声音。 但我会融入你的眸子,融入你眼中的星宿湖,融入那一片澄明,融入那一片碧绿。我的所有情缘和牵挂,都会化为一滴泪,挂在你沧桑的眼角。 你别擦去它,就叫它晶莹地舞蹈吧。 瞧,这世界,正摄入它无尽的梦里。
第30章 尾声或是开始
>> 那莞香,是灵非送紫晓的。莞香亦称沉香。那白木香树,经过数十年的风刀雨剑、雷殛电击、虫咬蚁蛀、百般磨难,更经过开香门、采镰头香等千刀万剐后,树干才会进化为脂腺,流出丰富的油脂,结而成胆,遂生沉香。那沉香质地坚硬,油脂饱满,可雕成器物,入水即沉,故名沉香。它在常态下不生香味,只有遇火焚烧,才会溢出奇香,开关窍,通气脉,盖压群秽。以前的东莞人女儿出嫁时,多送上等莞香当陪嫁。 灵非说,那紫晓,是曳着香风到达西部的。
>> 灵非已完成了他的作品,起名为《无死的金刚心》,写了一群寻找永恒的人。他坚信他因此会不朽,因为他展示了一个从来不曾公开过的世界。 不过,紫晓原打算写的另一个版本的《奶格玛传》却没能完稿。她说她不想用笔去写它,她想在后半生里用自己的生命去书写它。对此说法,灵非深表理解。他说,也好,这世上,不缺少智慧之书,缺的是用生命去实践智慧的人。 灵非阅读了笔者的部分书稿。他说,你书中的紫晓和柳莺,其实是一个人不同的生命版本。柳莺是过去的紫晓,紫晓是后来的柳莺。她们是同一个生命体的不同展现。差异的,仅仅是明白的与否和选择的不同。同样,书中的常昊和梁子等人,也其实是一幅织锦的不同侧面。仅仅因为相异的土壤、机遇和选择,才有了相异的人生。 他说,书中的信仰世界和世俗世界,又何尝不是一幅织锦的两个不同侧面呢? 后来,紫晓告诉灵非,她和黑歌手之间,并没有发生人们期待的故事。黑歌手在寻觅娑萨朗的过程中度过了最美的时光。他的心灵已经远离了凡俗的爱。他有大悲悯而无热恼,有大快乐而无欲望。他那清凉而安详的生命中,再也无法点燃我们期待的那种肉欲之火。 灵非隐隐有些遗憾。 紫晓说,黑歌手用了大半生的心血去寻找娑萨朗,但在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相遇时刻,他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娑萨朗。 紫晓说,只要去寻找,谁都会找到娑萨朗的。 但问及白轻衣,紫晓却含笑不语。至今,我们仍不知道白轻衣的真正底细。她只是告诉灵非,在西部的许多艺术形式里,都融入了白轻衣的魂魄。 紫晓还谈到了大行,说他还上了那笔欠款之后,就金盆洗手了,也终于没有被割肾。他的良知总能在关键时刻拯救他。据说他皈依了黑歌手,开始创办西部苍猊繁殖中心——为了避免引起人们的误解,他决定用“苍猊”而不用“苍狼”。东莞原教委主任蒲岳在关键时刻又帮了大行一把,利用他的党校同学资源进行牵线搭桥,凉州政府很是重视,提供了许多贷款。大行发愿,要繁衍出无数纯种的苍猊,以承载来自西夏的某种精神。 灵非很诧异,紫晓咋用了“皈依”和“发愿”这种词?
>> 灵非跟他们一起去疗养院看望常副市长。 出车祸前,常副市长是温州有名的美男子,总是衣冠楚楚一丝不苟,人们从来没见过他的头上有一缕不驯顺的发缕。但在疗养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他,却面无表情目光痴呆,脑袋像发面那样虚肿着。据说,那是激素贿赂的结果。 听说,常副市长成了植物人的消息传出不久,常昊挨了别人的一顿打。他的挨打,也成了温州商界的一个新闻。因为在常副市长出车祸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常家人的挨打,标志着常氏家族已开始走向没落。 看到早已不像常副市长的常副市长,紫晓流了泪。她掏出五万块钱,递给她以前的嫂嫂。嫂嫂极力推辞。紫晓说,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哭了一阵,紫晓走向常副市长,对他说,谢谢你当初参加我的婚礼。你那时的光临,给了我很大的面子。现在,请你原谅我的离去给你带来的不快。 但常副市长面无表情。他已经无法接受她的感谢和歉意了。 紫晓掩面而泣。 看到这情景,灵非的心头也堵了一团铅灰。 他们正想离开时,看到温州的新副市长也来看常副市长。因为来了领导,本来对病人不理不睬的护士殷勤地揪了常副市长的腮,一下下晃动,边晃边说:“哎,你今天好些吧?好些吧?”那护士是个胖婆娘,她的脸上充满了嬉戏的神色,仿佛在逗一只猴子。 紫晓的脸抽动了几下。灵非的心也抽疼着。灵非想,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叫他死掉呢。 看到常副市长面无表情,护士就揪了他的耳朵,大声说:“开会了!开会了!下面请常副市长讲话。大家鼓掌!” 话音未落,常副市长竟发出木呆的快乐的笑。 新副市长笑道,我还以为别人瞎说呢。果然这样。他也像看猴戏那样笑了。 紫晓泪流满面。灵非拉了她,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她哭出声来。她说她死也想不到,他曾是那么的叱咤风云,现在却成了别人眼中的演猴戏者。他的所有努力,仅仅成了官员们酒桌上的笑料。 一年后,常副市长死了。 紫晓说,他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