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今年已经101岁了。

其实她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岁数，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世间人情冷暖她觉得自己看的已经够多了，也没啥眷恋的了。

现在，老季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天早上，当阳光透过窗前大枣树的枝叶，照进屋里炕上的时候，她永远睡着了。

总爱蹲在村口晒太阳的那些老人们一定会发现，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家院子里树下晒太阳。于是人们敲响了大槐树下的破钟，奔走相告，老季走了。

可这一天还是迟迟没来。想到这里她的一颗牙又开始疼了起来。

老季嘴里总共也没几颗牙了，之前牙疼的时候都是挨着，过段时间掉了，也就不疼了。从来没看过，也没吃过药。

不过，这次她感觉跟之前不太一样。因为这次不仅疼的比以前厉害，而且疼的时间更长了，都快一个半月了，这颗牙还是没有掉，持续的疼。

牙疼影响到了她的日常吃喝和睡觉，她越发觉得不能忍受了，于是决定去趟城里看一看，拿点药或者拔了它。

要知道她已经近十年没去过城里了。真要去，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老天爷呀，你可真有意思，我老婆子命都可以不要了，还逼我去看牙，哎！"

她从炕上的席子下，拿出了一个满是尘土的手绢，慢慢剥开。

心想，该拿多少钱呢？也不知道现在看牙要多少钱，于是拿了2张100元钞票。可转念一想，大老远过去一趟不容易，万一不够就麻烦了。

于是，她把整个手绢放在了裤兜里，然后用手用力平了平裤兜。

拿上了拐杖和一个空篮子，老季出门去了。

“之前记得去趟城里走路没一会就到了，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远了呢？”看着身旁疾驰而过的各种车子，她只得紧靠着马路边上走。

模糊记得有人说过城里火车站对面有个看牙的诊所，这其实就是她的目的地。

到了下午的时候，老纪终于到了这个诊所门前。

推门进去后，看到几位穿白大衣的人，惊讶地望着自己。其中一个30岁左右的妇女走过来，问到“大娘，您是找人吗还是看牙？”。其他几位大夫小声嘀咕着“这样的老太太能有看牙的钱，你还搭理她？”。

“看牙，我这些日子牙疼的厉害，您给我瞅瞅是不是能拔了它？”

女大夫把老季带到了牙椅前，让她躺下。

女大夫没着急给老季看牙，而是先试探着问几句聊聊天。

“大娘，您这是从哪里来牙，我们这边看牙是要收费的。。。”

老季答道：“我从后沟村过来的，太远了。我带钱了。”，说着把裤兜里的手绢打开给大夫看。

女大夫抬眼过去，看到了很多年钱的旧钞票，还不少。女大夫暗自高兴，心想这些旧钞票现在都升值了。

于是，女大夫连忙说：“大娘，您躺下，我给您好好看看”。

老季，把嘴张开，不过这气味可不怎么好闻，女大夫连忙把鼻子下的口罩往上提了提。

“大娘啊，您这牙可真得好好看看啦。现在疼的这个不用拔，我给您做个牙冠，把它保护住；剩下的几颗呢，修补一下。然后给您把其他牙镶上。这样您就会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啦。”

老季，心想我年轻的时候牙就掉了好几颗了。不过她问道，“这得多少钱呢？”

“按照我刚才给您说的治疗方案，总共2000元。”

“这么多啊”，自己纳闷到，怎么我一辈子的积蓄，看个牙就没了呢？

老季跟女大夫说，“姑娘啊，我就是想把疼的这个牙给拔了，不用那么麻烦。”

女大夫知道拔牙没几个钱，不过这位老太太岁数大了，万一拔牙出问题了自己还要担责任，得不偿失。答到：“大娘，您要想看就是按我刚才说的。如果只是拔牙，我们这里看不了。”

“看不了？这牙科大夫怎么连个牙都拔不了呢？。。。。之前拔牙很简单啊，怎么现在变了呢？”

一想到自己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钱，要用在自己的这几颗牙上，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姑娘啊，我不看了，谢谢你啊”。

拎起篮子，拿着拐杖老大娘就走出了诊所。

看着老季远去的身影，几个大夫笑着说到“这种人，你就不用问，直接让她走就行了。”

出门后，天色已经暗了。老季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看个牙就得花那么多钱呢？

这些钱都是我老头子生前流汗挣得，他牙疼也是挨着，从没看过。我可能不能就这么把钱都给用在看牙上。

走着，老季觉得自己饿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前边有个骑车卖饼的年轻人。

当时年轻人正在准备收摊走人呢，今天烙的饼都已经卖完了。

“这饼怎么卖的，多少钱一个？”

“2元，大娘。”

“给我来一个。”

小伙子刚张嘴想说没有了，老季就说要一个。

不过这箩筐里还真有一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小伙子备着给自己吃的，是昨天烙的。

上门的生意，怎么可能给拒绝了呢？

“好嘞，大娘，真巧，就剩下一个饼了。”

“真好，是今天烙的饼吗，大娘牙不好，想吃点软和的。”

“是的，大娘，今天烙的。”

接过钱后，小伙子骑车就走了。

老季，放下篮子和拐杖，坐在路边想吃完饼再往家赶。

一口咬下去，老季感觉到一阵剧痛，饼没咬动，不过好像牙齿掉在了嘴里。

吐出来一看，还真是。一直让她疼的牙掉了！

老季，一手拿着冷硬的饼，一手拿着掉了的半个牙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自从老头子走后，她就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了。

“这个世界变了，人也变了。老头子啊，我还是喜欢从前，真不知道老天爷让我待在这里是为了啥。”

老季抬头看到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旁边是星子闪烁和云朵在缓缓移动。

这让她想起了从前。。。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老人们还是像往常以前蹲坐在村口晒太阳。有人发现老季没有坐在院子里，进屋看过了，也没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纷纷议论之时，村里有个年轻人从城里开车回来了。

在车里喊到“听说昨天晚上有人喝醉了，骑电车撞了一个老太太。人跑了。”

一阵凉风从庄稼地里吹来，带着玉米和高粱的味道。吹到老季窗前的大枣树上，叶子婆娑作响。

阳光透过窗格，在老季的旧炕上摇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