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司茜小姐表明要继承沐家现居房的房产权,而之前沐司深先生将此房让给沐春华女士的事只能算是私人决定,并不具有实效性……”那么长的一段话,加上了再多掩饰的词藻,但一字一句依然清晰地敲击着沐司茜的心。
此时此刻,她正与张律师在沐春华乡下的家中,沐春华和丈夫、婆婆三个人齐刷刷地坐在瓦房大堂搬出来乘凉的竹床上,陈嘉陪他带回来的外地女友出去散步了。
傍晚沐司茜突至的时候,沐春华一家人正以农家人最正式的方式,做一桌子好菜,喜笑颜开而又拘谨地为陈嘉女朋友的到来而庆祝,饭桌上的一切话题都刻意围绕着那个从城里来的女孩。
而这些在沐司茜的出现后,都以一种尴尬的气氛散场了,沐春华的笑僵在脸上,眼神中三分讶异,七分不满。
沐司茜对那女孩浅浅一笑以示礼貌,但下一秒沐春华就让陈嘉带着女友出去散步,天正至黄昏,是乡村最美的时段之一,女孩有些错愕但随后便善解人意地挽着陈嘉的手出去了。
这是沐司茜第二次来这里,但心境已然是截然不同了,沐春华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眼神亦或姿势,俨然像是拼死保卫城墙,禁止他人侵犯的的士兵。
“……”沐司茜和张律师坐在一起,陈嘉和他女友离开后,原先热闹的屋内瞬间陷入了一阵死寂,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明显。
沐司茜坐在沐春华的对面,她的目光聚在张律师的那叠厚厚的文件上,没看向任何人,不过她还是感受到对面那个再近不过的位置上投来的炙热目光,沐春华心中此刻必定是恨透了她吧。
还有沐司深,他如果知道她和张律师来到这里,他会怎么想?想到这时,沐司茜发现自己端放在腿上的手竟开始微微发抖,任她在脑海里无数遍叫自己放松也没停止。
因为他,她在紧张。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错,唯有这栋房子,她不想让出,那里有沐司深他们一家人的回忆,还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她不允许它被其他人抹掉。
沐司茜吸了口气,看向身旁的张律师,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使自己镇定平静下来的理由。
“所以在法律上,沐女士对沐绛坤夫妇遗产中房屋一项并不具有拥有和使用权,至于其它具体事项,希望三位继承人能够再次协商……”张律师再一次讲诉着继承事宜,于沐绛坤袁莉来说,他是个尽职的朋友,于沐司茜来说,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律师抑或长辈。
所有来意都道明了,不管是沐春华还是沐司茜,两人全程半个多小时的过程里没出过声,各自沉默着,只有陈永明不时嚷出几句脏话,虽然话里并没刻意针对谁,但在座的五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不论他们是否听懂,抑或是否愿意接受,这件事情都不会改变,正如沐司茜的态度一样。
张律师是开车过来的,在他前脚踏出那高高的木制门槛出去启动汽车时,沐春华那半青半白的脸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她瞪着沐司茜,不屑地冷笑道:“这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之前那次我还奇怪你怎么什么都不争,没想到你这么深的心机,让我们以为得了好处后,再来给我们一巴掌,好让我们被嘲笑,我还真是蠢,竟以为你还有一点点良心……狼心狗肺,连门口那条狗都不如,它好歹给吃的会摇摇尾巴,你倒好,反咬一口!”
沐春华丝毫没有要停止大骂的意思,她把憋在心里的一肚子火用自认为最简单最痛快的方式发泄出来,就像她昨天撑着腰围着村子大骂诅咒偷挖她家白菜苗的人一样。
“这次阿深总该看清你了,看看他一直维护的好妹妹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角色!”这是沐司茜出门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再也听不清沐春华的骂声了,因为那句话像乱蜂般在沐司茜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她早已经对沐春华的话免疫了,但那最后一句却还是让她心里打了个寒颤。
真的吗?他会那样想吗?沐司茜坐在张律师的副驾驶座上,双手还在不停地发抖,她用力掐着它们,说服自己:“沐司茜,别担心,不会的,这件事过后,所有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别担心……”
张律师将她送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打开门进去时,整栋房子都是黑漆漆的,像是被硕大的黑布笼罩着,是恐怖故事的舞台。
沐司深的房间并没开灯,但沐司茜知道他一直在里面。一楼客厅的格子布旧餐桌上放着两碗面条,筷勺摆在旁边,但并没有开动。她位置前的那碗被人特意用盖子盖住了,但打开来,如对面那碗一样,面汤已经被吸干了,面条也并没有因为那细心的呵护而维持着期待的温度。
两碗面都冷透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这一片黑暗中,沐司茜还是能熟悉地上楼,站到他房门外。
但她抬起手,迟迟没有敲响那扇门,她垂下手,对着眼前无尽的黑暗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像是说给黑夜听,又像是说给门后的人听。
黑夜无尽,星隐于云后,似沉默无声的泪光。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处理关于房子的相关必要手续,沐司茜按约好的时间早上八点出门去了律师事务所。
走前,她看着桌上的那两碗面,已经坏了,她昨晚应该把它们放进冰箱的,她没心思地咽了几口面包,便匆匆出门去找张律师了。
如果知道这天之后,她与沐司深再见已是六年后,她会不会敲开那扇门,仔细地看他一眼,对他微笑说:“我在这儿。”
沐司深一夜未睡,昨晚他做了面条等她回来一起吃,和她商量他们一起去柏林的事。他已经帮她办好出国签证了,如果她答应的话,他会延迟回德的时间,等处理好她大学退学手续以及柏林那边入学申请的事再与她一起去。
之前为了方便他在研究所的工作,沐绛坤在柏林为他买了一栋小房子,虽没有沐家老房子那么大,但设施齐全,也足以他们居住生活……
他有很多话对她说的,但迟迟都不见沐司茜回来,而正当他担心不已时,沐春华打电话过来了。沐春华在电话那头控诉着方才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沐司茜特意带着张律师去她婆家找她,为的是争财产,把沐司深之前说好的房子反悔夺回去,忘恩负义,她之前还在村里炫耀威风了一把,沐司茜这下让她在村子里丢尽了脸面,也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沐司深心中百味陈杂,在听到姑姑说的第一句开始,他就明白,他会回德国,而没有沐司茜,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之前做好的一切计划和准备。
沐春华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清楚姑姑的家庭情况,姑姑的辛苦、姑父的无能,父亲去世后,她根本没有经济援助,他只能多分些财产留给姑姑。
而至于沐家的房子,人已经没了,他也要去德国,空房子留在那白白落灰蒙尘又有何用?
对他来说,她,比这房子更重要。
但他与她,终究是想的不一样。
沐司深思绪纷乱,回头看着床边打包好的行李箱,按最初的航班时间,他,今天上午就走。
也许在沐司茜回来时,她只能看到桌上那洗干净后并没有叠在一起的两个瓷碗,里面的面条已经人在离开之前被倒掉了。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刺红了眼眶,眼泪再也不想止住。
时隔两周,《一叶知秋》王者归来,让朋友们久等了,之前写了几遍都不满意,又因为开了新坑,所以就给耽搁了,小尚在这道歉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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