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想起，零碎记忆中的那些年，母亲最乐意做的，便是去报刊亭取她中意的月刊。猛然间，泛黄的纸张早已生了灰，深深地，埋没下去。
印象中，她素日里并不像其他母亲那样对孩童严厉管教，在我犯错时，仅仅是多叮嘱几句，言和色夷，道：“对于你今日的过错，我不多追究，只是希望你今后不要再错，长长记性就好。倘若再犯，那便是你的不是了。”语气不重，但审视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人戳穿才好。每每这时，我都将头撇到一边，不为别的，目的是不愿望见她眼底竭尽全力隐藏的，但无法掩饰的情感，若偏要形容，仿佛瀚海深处的漩涡，深不可测却饱含柔情。当我瞅见这种神色，心底就悄悄泛起波澜，或是对慈母的愧疚，或是因被令人窒息的眼神打量的不自在，这种涟漪到底为何物，不谙世事的我也不清楚。
你除了种花和看杂志，没什么别的喜好。老家屋后的院子不大，珍奇各异的艳荣充斥着整个空间，你说那都是月季，你最欣赏的花，至于它们的名称与含义，我一个也叫不出。你乐此不疲地向我讲述着它们的来历以及独到的诗意，其实比起花卉，我更对绘画感兴趣，但瞄见你饶有兴趣的眉眼，我也不再说些什么，仅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这些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能使你倍感欣喜，随即更兴致勃勃介绍起来。齿轮渐消，云霄沾染上余晖的颜色，变得粉橙相间，美极了，任何一人看到此景都会为之沉沦，而我也顾不上佳景了，惟愿你的容颜与年龄永远定格在灿烂的岁月，奢望你能陪我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那个在花丛中站立的女子，你美得不可方物。
灰色的画面里，午后闲暇时光，母亲携本厚书，靠在躺椅中缓缓摇着。霎时，世间万物似乎在那一刻停止，只有母亲纤细的身躯笼罩在和煦柔风下摇曳。我也不好去干扰，任凭时间飞梭般流逝着，但我并不觉可惜，因为一个忙碌的灵魂，得到了放松，找到了它本来的归宿。月沉星海，浮云悠转，夜色撩人，我睡意渐起，留她一人继续在书海里漫游，似是看得入迷，她并不在意窗外风景变幻，仅是将目光投入手中物，神游着。
中考迫在眉睫，我现已无暇关心母亲是否仍然保持在午后阅览书籍的习惯，以及她面颊上的细纹多了几条，原本乌黑发亮的发丝白了几分，也全然不知。几乎每天，夜深人静，人们已入眠，剩我在皎白月色中做着功课，不过我明白，我并不是独自一人，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还有个瘦弱的母亲伴我同行。“是时候要学会独当一面了。”我心里思虑着，只剩下笔尖在纸张摩擦间留下的刷刷声，久久不散。
如若可以，我想再次成为你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请允许我，肆意享受着母爱泛滥，毫无顾虑的生活，多么令人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