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爵府娘子自那日邀了盛家几个姑娘去做了雅集,之后便常邀着盛六姑娘去打马球,投壶捶丸,惹得墨兰好生不快,这日见明兰又要出门,终是忍不住上前刺了几句:“哟,六妹妹这是又要出门啊,怎么,六妹妹是不是原以为自己与小公爷打了场马球,说不定人家就能瞧上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如今六妹妹眼看着国公府怕是进不去了,转眼就巴巴想着去高攀永昌伯爵府的门楣了吗?”明兰笑道:“四姐姐此言差矣,妹妹不曾想着高攀什么永昌伯爵府,只是吴大娘子盛情相邀,妹妹实在不好推辞,还望四姐姐包涵,妹妹有事,便先走了。”明兰不等墨兰再说话,便转头带着小桃离开了。
“姑娘,四姑娘就是眼红咱们,才这么胡说的,姑娘你别放在心上。”小桃见四姑娘提到了小公爷,怕惹明兰再伤心,连忙安慰道。“好小桃,我都知道。”明兰握了握小桃的手,示意自己不妨事。明兰暗想,小公爷已离家数月有余,如今杳无音讯,自己虽然担心,可更要好好等着他回来,至于永昌伯爵府和小娘的仇,心中已是自有打算。
庄学究老家。
“公子,您在此求学已有一段时日了,我们何时回京啊?”不为一边替齐衡收拾书本,一边担心地问道。“这不急,我临走时母亲交待过,若京中无翻天的大事发生,让我绝不可回去,且我这段时间在外游学,确实受益颇多。”齐衡笑道:“这不做小公爷了,我反而能见到许多往日未见之事,怪不得往日母亲总说我心思太过恪纯,不识人心,如此说来,这次离家游学,对我实是大有裨益。”不为听了这话,心中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平:“公子这话我实在是听不懂,庄学究人虽好,可终究只能照看到公子的学业,咱们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好过了,那些人明里暗里地总是瞧不起人,公子长这么大,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不为,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我不妨事的。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现在我倒是能懂几分六妹妹当日所说的难处了,以前确实是我太过天真了,唉,也不知六妹妹近些日子过的可好?”“六姑娘在盛家,自然是会好好的,公子不必担心。”不为忙安慰道,一边又小声嘟囔着:“哪像我们。”
三月后,盛家。
小桃一边替明兰梳妆一边说道:“这四姑娘不惜与人私通,闹出了这样的丑事,现如今她可总算是如愿嫁了永昌伯爵府了,”小桃似乎已能想到墨兰未来的日子得多头疼,笑道:“不过那林小娘终于也是自食恶果了,如今她被赶到庄子上了,真是罪有应得,咱们这仇总算是报了,姑娘,你真是好谋划。”明兰听了,说道:“如今这也算是稍稍慰藉了我阿娘的在天之灵,可是近日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小桃,你说小公爷一走大半年了,也没个消息,也不知现如今到底怎样了?”小桃见状,连忙安慰道:“姑娘放心,小公爷是福厚之人,不会有事的,姑娘莫要担心。”“嗯,你说的对,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日子就这样,看似古井无波地一天天过去,而这汴京城,终于变天了。
明兰犹记得那日的天甚是阴沉,父亲与大哥迟迟没有归家,家门紧闭,城中戒严,人心惶惶,直到第六天,父兄才从宫中归来。
盛紘与长柏洗漱收拾后,一家人围着又哭又笑,盛紘安慰众人道:“此次我们也算是有惊无险,兖王谋反,矫诏赐死邕王,幸亏官家留了后手,京郊大营及时反扑了回来,不然我父子二人怕也是……唉,不过此次立储之争牵连太广,京中权贵或多或少,都有牵涉,未来这段时间,这朝堂之上,怕是要不太平了。不过这次齐国公倒是因祸得福,这大半年告假在家,反而平平安安地从这场祸事中全身而退,”盛紘感叹道:“之前都说齐家要和邕王结亲,岂料有了这场祸事,邕王妃与嘉成县主也……唉,可见,这都是命啊。” 众人想起邕王妃与嘉成县主的死,也俱是沉默下来。盛家一家人又围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散去安置休息,经历了这场动乱之后,众人皆是筋疲力竭。
暮去朝来,岁月渐凉,汴京城也慢慢重新回到了正轨。
这日,明兰正在窗下刺绣,小桃匆匆跑至明兰身旁低声道:“姑娘,小公爷回京了。”
齐国公府。
离家大半载的齐小公爷终于归家,齐国公夫妇喜不自胜,一扫连日的阴霾,连忙为儿子接风洗尘。一家人不免要细细诉说起这大半年的经历,朝堂风云变幻,家宅风波不断,这大半年一家人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又眼看着昔日皇族权贵一朝楼塌,齐国公府虽然得以平安渡过,可众人也是心有余悸。
“古来政权更迭,无不血流成河,多少人因此无辜枉送性命,真是可悲可叹,身在高位者,不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却只盯着自己手里那点私利,反而陷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齐衡听父母说完京中这场动乱,不由感叹道。
“衡儿似是感触良多啊,看来这次离家游学,衡儿长进了许多啊。”齐国公欣慰感叹,又道:“此次叛乱,翰林院与内阁被祸及得空了大半,如今圣上打算加开恩科,明年春闱,衡儿可有意一试?”
“这是自然。”齐衡答道:“不过,儿子还有一事,想求父亲母亲应允。”
“你不说我也知道,”平宁郡主缓缓开口:“可是盛家的事?”
“是,儿子还是想求父亲母亲,替我去盛家求亲。”
“衡儿,你离家之前,我便同你说过,你之前同我闹,京中虽流言四起,可毕竟都是传些没凭据的事,终归是不打紧的。可如今你若真求娶了盛家的那姑娘,到时候京中人人自然都会以为,你就是为了个庶女,才与父母闹到被赶出家门的地步,真到那时候,咱们可是百口莫辩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那些人,实打实地戳着你的脊梁骨说闲话,衡儿,你真的,想好了?”平宁郡主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不知他的心思是否也会随着这场动乱而有所变化。
“母亲,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当俯仰无愧,我既问心无愧,又有何惧?”齐衡言之朗朗,很是豁达。
“你若与盛家结亲,其中利害关系我早早便与你言明,如今你在外走了一遭回来,还是决意如此?”
“母亲,儿子的心意,从未改变。”齐衡看着郡主,眼神坚毅。
平宁郡主看着眼前如此清澈明亮,如朝阳般的儿子,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险些落下泪来,连忙收敛心神道:“既如此,我便应了你,明日便替你去盛家求亲。”
齐衡大喜:“多谢母亲。”
翌日,盛家。
平宁郡主难得登门拜访,王氏本想好好招待一番,好显显自己大娘子的风范,没成想郡主娘娘还未与她寒暄几句,便直奔老太太的寿安堂,说是有事要与老太太相商,这什么事不与她这位大娘子说,郡主娘娘反倒是要找老太太啊?这两人窝在屋子里,也不让旁人打搅,这到底能商量什么事啊。
这厢王氏心里直犯嘀咕,那边老太太一见平宁郡主再次登门,心中就已然明了。
平宁郡主见了盛老太太,自是先随意寒暄几句,郡主自知老太太心里早已明镜儿似的,便也不绕弯子,三言两语直奔主题:“老太太,今日登门,实是为了家中犬子,我家衡儿向来是个老实孝顺的孩子,”郡主又想起京中那些流言,忙又道:“别人不清楚衡儿的品性,您自是知道的,现如今衡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是想为他寻一个良善知理的好姑娘,您家六姑娘是老太太您看着长大的,想必自然是好的,我也很是中意她,今日我想为我家衡儿求娶您家六姑娘,不知道这门亲事,老太太您,允还是不允?”
“郡主娘娘的诚心,老身心领了,”老太太缓缓开口:“小公爷的品貌才学自是不必说,我家六丫头养在我跟前,不是我拖大自夸,也确实值得被人夸一句,是个好姑娘。不过我也知道,公爵府,家世太好,纵然我儿前日升了四品,可我家六丫头还是够不上的,既如此,今日老身便也腆着脸求您一句心里话,郡主娘娘,您放着那些高门贵女不求,怎的反而看上了一个四品文官家的女儿,这是为何?”
郡主娘娘听了老太太这般话,心中亦有所感:“老太太,您果然是真心爱护自己的这位孙女啊!既是要说心里话,我也不瞒您,来求娶六姑娘,有七分确是因为衡儿的缘故,可这也有三分全是因为六姑娘啊,老太太您养的这孙女,我见过,也知道,确实是好的。衡儿之前同我说,贤妻难寻,这话在理,我也知道,这要想家族兴盛,首先便是要夫妻同心,既如此,我何不遂了孩子的心意。对于您家这位六姑娘,如今我确是诚心求娶,我知道,养在您跟前的姑娘,您自然是这家中最疼她的,这不,我才诚心诚意先来与您商量此事,咱们呀,终归不都是盼着儿孙好的吗?”
盛老太太听了此话,叹了口气:“郡主娘娘既已与我坦诚至此,老身岂还有不允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