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传是我们对人鬼间信息沟通的简称。通传其实就是通传消息。只不过这个信息沟通是异界间的信息交流。按理说,人鬼殊途,人行世间,死了下黄泉,进冥府,与人世再无瓜葛。即便是转世投胎重回人间,也会被一碗黄汤洗去记忆,忘记前世只活今生。但凡间世事,爱恨情仇纷纷扰扰,总会有人执念深重,难免意外。
有鬼在活人时爱的苦,恨的深,穷的煎熬,回望一生,只觉意难平,所以初入阴司却还老想着人间事,便寻些门道滞留人间或打通人间路,托梦或附身来向阳世人表达意愿。以入梦的方式晓喻后人:我在阴间受苦了,没有钱花;我饿得吃不着饭,跑到别家坟冢山头讨要了;入冬了,咋还没有给我送来寒衣等诸如此类。这种方式终究还是温和的通传,不会伤人精神,改烧钱烧钱,该送衣送衣,事了心安。但还有些通传方式就显得较为激烈了。
据说,小孩子长夜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鬼祟之类。在村里,经常有小孩晚上出去撒尿被吓的哇哇大哭,指着一处黑暗大叫:“那里有个人”。还有的小孩能看见自家水瓮跟前常年有人站立,把自家大人吓的头皮发麻。那些被看见的鬼魂还追赶小孩,经常都有人被吓而夜啼不止,甚至高烧胡话连天。这是因为小孩精神弱,易被邪祟侵体。
在我们县一个偏远镇子,有两口子,男的好赌,不事耕作,女人辛苦经营,一点贴补却经常被抢夺后扔在了赌桌上。不堪欺辱,女人抛下瘦弱的女儿服毒自尽。女人以一种特别激烈的方式赴死,除了表示对生活的绝望外,她还想化身厉鬼,借鬼神之力,一吐心中怨气。这阴魂乃怨念所化,那有什么神智可言,血气方刚之辈又很难欺身而上,于是瘦弱的女儿便成了怨念的容器。孩子被鬼邪入体后,声音就变成了其母亲的声音,(我曾去过那个村子,讲述的人说这是她亲眼所见)极其凄厉,不怕烫,拿起暖壶,滚烫的开水直往嘴里灌,面无痛色。恶毒的咒骂男人,说着外人不知道,女儿也绝不知道的男人的丑事。孩子本就瘦弱,怎能经起如此折腾,本家二爸鸡血狗血黑驴蹄子样样过了一遍,不见成效,孩子愈见疯狂,十指扣抓炕栏,鲜血淋漓。还指着本家一孩子桀桀笑道:“这娃亲,等哈跟我走,给我做个伴。”吓得本家又对小孩涂抹鸡血,孩子那见过这阵仗,哇哇大哭,自此魔根深种。一番折腾,鸡叫才歇。被附身的女儿恍然不知昨夜事,只是疲累至极,昏沉睡去。次日晚,又被厉鬼临身,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莫可奈何了。几次三番,孩子形销骨立,一大家子人坐立难安。无奈,便请三先生整治。
三先生驾临,问询详情,大骂男人负义失德,猪狗不如,将其缚了,带至其妻坟前,杖责一番,烧纸作法,宽慰亡人,同时又责其伤及无辜,又犯大错,念其阳世不易,特网开一面,劝服毒女人速去阴司,转世投胎,同时许诺给阴差说情,来生去往殷实人家。如是一番,回的时候叮嘱,如有再犯,速去叫他。
三先生作法劝诫显然未能凑效,于当日晚,女人又来,要与这家人不死不休,阴风阵阵,灯火摇曳不定,女人凄厉绝望的嘶吼从女儿口中穿出,在整个村庄上空回荡!三先生次日闻之大怒,我乃阴阳法官,你胆敢忤逆犯上,小小阴间野鬼,胆敢祸乱阳世,我要你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令村中壮年,拿锨拿镢,将女人从坟中刨出,曝尸三日。据参与挖坟的村里人说,棺材打开时,坟里极臭,但女人容貌如生,一见烈日,尸体就快速化为脓水,只余森森白骨了。
女人化为厉鬼,因为恨意难平。附体通传世人,意欲昭彰其夫恶相,却将无辜小女牵连其中,乃至铸下大错,魂飞魄散。听罢此故事,引来我一声叹息,犹怜其女。
这一次通传风波甚大,十里八村都曾风闻,虽有法官出手,整饬阴阳,但其女无辜,幼年失怙,成长辛苦自不必说,又有阴邪入体,精神衰弱,常魂不守舍,噩梦连连,那怕过路小鬼都能入她梦中,魇杀一生。我曾去过小镇,也见过这女子,眼里有着极浓郁的疲惫和漩涡般化之不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