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过年去小侄子家,嫂子说等他写完作业就带他去游乐园玩。
于是从初一开始小侄子就在很努力地写作业,儿童炮买了一堆,被扔在角落无人问津。
可是在亲戚家的小孩躺在客厅地板上撒泼打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小侄子又输了。
他妈妈在客厅喊他,“下午妈妈带你和明明去游乐园。”
我推开卧室的门,小侄子在偷偷流眼泪,桌上还摊着没描完的英语字帖。
听话的孩子在撒泼打滚的孩子面前,永远是吃亏的。每天起早贪黑的努力,终究没有那一声哭来的响亮。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小的时候幼儿园门口的小推车会卖很多闪闪发亮的贴纸,只因为妈妈的一句“没用”,很多次路过都不敢抬头。住在隔壁巷子里的小女孩书上的贴纸总是亮晶晶的,我见过她拉着妈妈的衣服站在小推车旁边的模样,鼻涕眼泪挂在脸上,和贴纸一样亮晶晶,我羡慕极了。
六年级的时候在作文比赛里获奖,得到一个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的机会,他们说八千块钱太贵,最后就那么算了。初中的时候喜欢跳舞,他们说快中考了耽误时间,最后也那么算了。
父母总是在教育我们懂事,懂事的结果是在无数个“算了”中长大,我们不断迁就着别人成长,最后却一点点缩小了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姑姑送了我一盒很大的水彩笔,我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数一遍,哪个颜色都不舍得多用。后来六一儿童节女生去排练节目,我的彩笔被周围的小男孩拿出来乱涂乱画,撕掉了包装纸,弄丢了笔帽。
老师只是简单地训斥几句,回家告诉妈妈她也只是说小孩子调皮,以后再给你买新的。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没有收到那盒新彩笔,却记住了那时候的惝恍无助。
大人觉得弄丢几个笔帽不算什么,可对小孩来说彩笔就是她的全部。
嫂嫂以为提前去游乐园是对小侄子的奖励,妈妈以为弄丢几个笔帽不过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缺乏换位思考的共情能力,是中国父母的通病。
(二)
在电影《狗十三》里,爷爷弄丢了李玩的狗,当李玩问出“你们根本没有找过对不对”的时候,家人选择了逃避。
李玩出去找狗,却受到了家人无尽的数落。
和没有人记得几个丢失的彩笔帽一样,根本没有人在意过李玩的狗。
大人总是以自己的视角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小孩世界里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无理取闹。
之前知乎上有个问题:摧毁一个孩子有多简单?
有个人说他听说叠一千颗星星可以实现愿望,他便给病房里的爷爷叠了好多星星,还没来得及交到爷爷手上,来串门的亲戚家小孩盯上了他装满星星的玻璃罐。
他不愿意给,被说成“没有礼貌”“无理取闹”。
母亲说,“你再叠不就完了。”她永远不知道这里面寄托着一个孩子多少个日夜的期冀。
李玩没能找到她的狗,家人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狗替代。
“骗”是很多大人的通用伎俩。
明白这不是自己的狗的李玩把话说得很清楚,“我不是非要一只狗,我只是想要原来那只狗。”
费劲心思撒谎的大人被拆穿,第一反应不是道歉,而是强词夺理。
他们总是在教育我们怎样做一个好人,但是诚实和道歉,他们好像永远也做不到。
高考第一天结束以后我和父亲吵了很大的一架,因为自己不想听到他没完没了的算分。
我明明知道这影响了第二天的答题,出了成绩他们却说“你原来也考不了这么多的分数”。
突然想起来之前知乎上有一位母亲说,她因为女儿成绩退步撕了她写了好多年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她好多年的小说灵感。
我不知道这个妈妈后来有没有道歉,说了些什么,但是女儿除了原谅,其实别无选择。
说原谅,世界上也没有真正的原谅,不过是不再在意,不能够再在意。
“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
“你怎么能跟爸爸妈妈记仇”
“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多好”
上一代的父母可能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词叫PUA。
在北大女生自杀案发生以后,一位知友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男女朋友尚且可以选择分手,作为子女,通常会在痛苦中不敢觉得自己父母有问题又无法断绝关系,因为那毕竟是父母。”
毫无疑问,我们爱他们,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时常让我们感到痛苦、失望和不被尊重。
三)
有一句话说,“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
《请回答1988》中德善的父亲满怀歉意地给小女儿补过生日,并且为自己以前的忽略道歉,“爸爸我啊 也是第一次当爸爸。”
其实在遇见我们之前,妈妈还是个怕黑的小姑娘,爸爸也只是个带着骄傲的少年。
面对这个世界,我们有同样的彷徨、无措和绝望。我们摔了很多跤才学会走路,所以也要容忍他们偶尔的生气和过分的要求。
但是也希望父母在教我们道歉的时候,自己也能学会反省和检讨。
我很喜欢《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父亲阿迪克斯。
当全镇的人都在反对他为黑人辩护时,他执着地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杰姆最先看的人是我,然后才去看别人,我一直努力让自己活得堂堂正正,能够直视他的目光……”
双向尊重,是每一个原生家庭的必须品。
希望所有的父母都能把“对不起”说出口,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发自内心地说一句“没关系”,而不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