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小怡是在去年的一月下旬,那时候半个中国都在飘雪,南京也迎来了许久未曾遇见的大雪纷飞,整个城市被冷冷的寒雾包裹,漫天的雪花顺延着秦淮河飘飞。
小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跟多年前一样,依旧把短发扎在脑后,额前是浅浅的留海,只是原本单纯的眼睛多了一些淡淡的忧伤。
小怡邀请我去咖啡店坐坐,说是许久未见蛮怀念的,甚至她经常会想起我。其实,我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朋友,也许连朋友也说不上。那时候她还是个学生,在三山街的一家咖啡店工作,而我因为住处离她工作的咖啡店很近,所以每天早上都会点一杯牛奶和面包然后吃完再去上班,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坐坐,这一来二去也就和小怡熟络了。
我接受了小怡的邀请,只不过雪下的这么大打车应该会很麻烦吧,我掏出手机想要试一试滴滴打车,小怡看到了我的动作开口道:“不是很远吧,就这样走过去吧。”说着小怡望了望栏杆外的秦淮河,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忧愁。
“那好,难得一遇的大雪,今天我就和好友来一次雪中漫步,不过你可别摔着了。”我开玩笑似的说道。
小怡转过头来调皮的笑道:“谁摔倒可还不一定啊。”
我和小怡步履蹒跚的走在风雪中,街道上少有行人,偶尔有一辆车拖曳在雪地中经过。雪雾渐渐大了,朦胧了视线。这让我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也是在这么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
那是二零零八年,距离北京奥运会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坐在咖啡店里的人都在津津乐道着这个话题。我因为这些天天气异常寒冷便一直窝在家里写稿子,今天太阳终于出来了,于是决定到咖啡店坐坐。
咖啡店和往常一样,顾客不多不少,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倒不太像是一个欧式咖啡店该有的样子,用二三十年代的茶楼比喻应该是很贴切的。
小怡是个中文系的学生,所以经常向我讨教,有时候问问我古诗,有时候谈谈写作,不过最多的还是她在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和我聊聊故事,别人的故事,我的故事。当然,作为相应的回报,小怡会给我精心调制一杯咖啡,或是送上一些小点心。如果被老板知道了,怕是要狠狠训她了,不过她总说没事,说老板是一个很好的中年大叔。我倒也是这么觉得的,的确是个眉慈目善的人,客人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就赶紧过来鞠躬道歉,然后亲自去做客人提出的要求。
闲话还是少说吧,小怡认识那位姓龙的男士,不,当时应该还不能被称作是男士,龙和小怡一样都是在校的学生,或者称他为龙同学更加妥当。小怡告诉我,龙同学是在一天深夜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当时店里只有小怡一个人在收拾东西,突然听到门上的铃铛叮叮作响,然后就看见龙同学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走进来,嘴边的胡子也没有打理,双眼是低沉的,没有一点学生的朝气,如此看来却是不能称他为龙同学了。
龙同学径直坐下,然后告诉小怡:“我要一杯黑咖啡。”小怡的面色有些为难,器具都已经洗刷干净了,正准备关门,突然却出现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不过,小怡最后还是为他调制了一杯黑咖啡。我曾问过小怡为什么,她认真的考虑了一会突然咧嘴笑道:也许是自己太善良了吧。我想,也许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事情或者就是缘分,命中注定是这样——今天我注定要遇见。
小怡端给龙同学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龙同学没有道一声谢谢,反而很唐突的问小怡:“这家咖啡店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关门?”小怡被突如其来的问题也是吃了一惊,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龙同学,她发现这个家伙还真是有意思,一身不整的衣衫再加上不修边幅,怎么看就是一个邋遢大叔,而从他嘴中说出的言语却清脆优雅,像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小怡感到很好笑,于是调笑着告诉龙同学:冬天冷,很多人都会来咖啡店暖和暖和,所以要收拾的东西就比较多了,再加上那些不靠谱的队友一个个都想着早点回家窝着,所以这个重担就交给了自己。不过也好,奖金拿得多。
后来她和龙同学聊了些什么就没有给我细说了,只知道那晚他们聊得似乎很投机。小怡说,龙同学是工科的专业,但是他从小喜欢写故事,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但家里人一直反对,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硬是让他选了理科。可到了大学龙同学发现自己对繁复的工科知识简直一窍不通,于是他又开始写起了文章。可是,因为多年来没有好好读书,更没有文学的基础,龙同学的每次投稿都是泥牛入海,了无音讯,故而如此失魂落魄。
于是小怡成了龙同学的心灵慰藉,读他写的故事和文章,然后指出修改的地方,小怡还经常给龙同学推荐一些有趣的书,比如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川端康成的《雪国》,小怡时不时也会拿出龙同学的四不像文章给我看,我只扫了几眼就连连抱怨这写的也太差了,不过还是碍不住小怡的连连哀求,勉强提出了几点建议。
对于小怡和龙同学的细节我了解的也并不多,只在和小怡的短短交流中有了大致的情报。不久之后,小怡的确和龙同学恋爱了,偶然有一天在白鹭洲公园遇见了小怡和龙同学,龙同学一改我初见他时的样子,头发弄了个蓬松的刘海,刮了胡子的脸显得干净整洁,配上他说话的声音,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眼睛有了精气,这次是个清秀的学生了。
要说爱情啊,可真是神奇,能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就连《牡丹亭》中也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小怡和龙同学的感情的确照应了这句话,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巧遇,失魂落魄的少年和单纯俏皮的少女就这么在一起了。不过要是细细追问小怡,一定也会知道,这份爱情也有很多的坎坷,小怡付出了不少吧,若不然龙同学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我忙着准备新书,很少理会小怡了,只知道龙同学的文章写的越来越好了,其中我也帮助他在我们公众号发表了几篇,评论的人还是蛮多的。就这样,我以为小怡和龙同学会一直幸福的走下去,一个努力写作一个细心陪伴。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怡给正在参加同学聚会的我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很弱,似乎在啜泣,酒桌上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了委屈,还有一个人名。同学开始责怪我接了电话,说好的要放下手机不醉不归,于是我告诉小怡现在正忙等一下再给她打过去。
我一边接住同学递过来的酒杯,一边好奇着小怡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会找朋友诉苦吧。
酒席一直持续到很晚,其间我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原因不能喝太多,所以到散场我依然比较清醒。我准备给小怡回一个电话,却看到了小怡的短信,约我在一个酒吧见面。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小怡的性格虽然外向活泼,但是个很乖的女孩,现在居然去了那种地方,再加上刚刚电话里说到的委屈,那一定是和龙同学有关系了。
我把小怡从酒吧里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喝醉了,我还没有问她怎么了,她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说龙同学怎么怎么样,背叛了她。醉酒的她说话很不清晰,不过我大概还是明白了,这段时间龙同学写的小说有越来越多的人看,他每天忙着续更和与粉丝交流,然后龙同学遇见了一个白富美类型的迷妹,小怡说这个女生,长的很好看身材高挑,而且很大方,就连自己也嫉妒。这里就叫她玲吧,玲经常会邀请龙同学参加一些粉丝聚会,作者交流会,龙同学在生活之中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无人问津的默默青年,他围绕在赞美和掌声中。
过生日的时候小怡送的是亲手针织的毛衣,而那玲则为他举行了盛大的patrry,邀请了很多龙同学的粉丝。小怡每天能做的只是静静陪伴,还有为龙同学调制一杯热咖啡。而玲的朋友圈广阔,为龙同学提供了很多投稿和交流的地方,龙同学的写作事业可谓蒸蒸日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小怡,我只好告诉她,这些只是龙同学需要应对的社交场合,男人嘛,不都是有应酬的,和粉丝聚会也正常。
小怡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她,我只是不太喜欢他总是和别的女生混在一起。
之后的几个月我再去咖啡店,小怡明显心情很低落,但却没有再向我诉苦,也没有再向我讨教文学。我想,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才会懂得,便也没有多问。
又是突然的一天,咖啡店没有了小怡的身影,每天是一个陌生的服务员为我端上来咖啡,我尝了尝,和小怡做的还是差不少。
期间我和小怡在微信上联系过几次,但我们都没有提及龙同学的事情,她说她去旅行了,她很好。
直到今日再见面,寒冷的天气一如零八年那个难熬的冬天,小怡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沿着秦淮河,我们一边裹紧衣服一边低头交谈着,她说她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小宝宝,一个是男孩子,一个是女孩子,哥哥很疼很疼妹妹,在外面总是一副护着妹妹的模样,说到这里她笑得很开心,也很满足。我问她,闲着的时候都干嘛,她说,老公喜欢摆弄乐器,虽然吉他弹的很烂,但她还是决定学一学钢琴跟他一起附和弹唱。等到她学会了就交女儿,而老公负责教儿子吉他。听到这里我不禁也笑了,这笑容真温暖,好像我都忘了雪花不时融在脸上的冰凉。
真想快点走到咖啡店,来上一杯热乎乎的咖啡。
很默契的,这一天我们依然没有提到曾经的龙同学,好像对他的记忆都埋在了这漫天的风雪中。
爱情里面没有对与错,玲也是个好女生,这样活泼可爱的白富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虽然这样比喻不太贴切,但如果你面前摆着一张一百元的现金和一张五十元的,你会选择哪个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感情这种东西不是用金钱衡量的,小怡现在依然有着温暖幸福的家庭。也许,爱情能不能走到最后还是缘分。
得到一份爱情很简单很简单,只要看对了眼,只要有共同的话题,只要真心的追求,只要守护,陪伴,多一点耐心。然而,要想守住一份爱情,却是那么的难,你可以为对方做一年的早餐,但做一辈子你是否还能坚持?你可以面对她年少的容颜说尽好话,但等到中年,面对多了皱纹的爱人和公司里清纯的小女生,你是否还能保持一颗初心?地久天长的爱情,靠的不仅是爱对方的心,还要守住自己的心。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