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人和弗兰人
原创 三个木头 熟人俗事
我们大一新生是在武东路校区,就在复旦邯郸路校区和上海财大之间,大二才搬到四平路本部到毕业的。班级组织的自我介绍是在毓秀楼那个旗台前的操场,六十个同学围成一大圈,书记黄欣和班长赵兴刚主持。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普通话就没说几句,连听英语都要强迫自己把英语翻译成中文后在自己脑里再转成闽南语,加深理解。我还记得高中同桌文仁还一直在纠正我的萝卜的卜发音呢。从厦门坐26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上海,周边乘客也大都是相邻县城的,闽南语和简短的普通话短语交流都还好,现在要在这么多天南海北汇聚来的同学面前用普通话自我介绍,这真是难为我了。
我只记得我说,我是胡建漳州的。来自天津的肖楠同学和来自黑龙江的关博同学明显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在一边起哄:说什么鸟语呢?
还好,后面有位同学加入我的鸟语团队了:“大家好,我是来自弗兰的LX……”“什么,哪里的,福兰,福南?”同学们焦急问起来。“湖南!”同寝室的陈龙笑着解释道。
最后关博把我们俩归为一个地方的——福南人,说鸟语!我和LX合力把福建和湖南整融合一体了。
我寝室的室友都来自上海,每到周五下午,他们都要回家,寝室就剩我一个人。关博住在隔壁寝室,他的室友也都是上海人,周末和我一样的情形。但他不孤单,他有相机、BP机等先进玩意傍身,周末刚好可以到处视察。LX寝室里,班长赵兴刚是山东的,张维是北京的,郭庆、原树宁是上海的,陈龙是吉林的,对他来说周末有大腿班长、张维和陈龙可以作伴,可这仨说普通话和我们福南人不是一个路子的,我想,LX照样是煎熬的。
那个时候学校机房还有486电脑存在,BP机是时尚,郭庆注册了OICQ和外国人聊天,事先打好英文在等着对方,我们都在一旁围观,激动万分。
班里家境不好的不多,我和LX算是比较突出的。还好我当时有下决心办理了助学贷款,完美解决了我三年的学费和每个月400元的生活费。周末或没有课的晚上,我和LX肯定要做点兼职工作赚点生活费的。
那时候兼职或勤工俭学的选择不多,网吧管理员、调查人员、发放广告传单、家教。我和LX都选择了最难的家教,这难度不是技术难度,是语言难度。
我知道我的普通话水平,所以我尽量用简短的句子或词汇来表达,同时加上面部表情管理,这样让人感觉到我是个简练的、干脆的、有魄力的家教老师。我坚决不和家长拉太多家常,因为我教全科,话说多了,家长会对我的语文和英语水平产生怀疑的。
每次上课前,我都要做好详细的备课,把解题过程写得足够详细,能用写的坚决不说。这么一来,每节课都是满满的技术干货,学生进步也很大,家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由于语言沟通的问题,我和LX平时在班级里也是比较沉默寡言的,我们平时交流也会比较少,都是急忙忙推着自行车去家教的时候碰面居多,周末有空时我也是去复旦找老乡,真正和LX交流的应该不多。除了毕业前我们在校园里拍了不少照片,其他没能回忆起来有亲密的交点。虽然没有亲密无间,但在让北方人听了很烧脑的一衣带水的语言上自然而然拉近我们的距离。
LX的穿着给我的印象是深刻入骨的。他个子小小的,穿的衣服每一件都是那么不合身,都是大那一大截,让整个人显得更小了。衣服的款式也是比较老的,头发属于那种又细又软的,没法定型。戴上一副金框眼镜,往前探着头,眯着眼睛看黑板,背后看起来以为是一位老人家,我也习惯喊他X哥。
X哥的成绩是中上的,我是中等偏下的。平时考试我们的位置基本是被安排到前面一两排,属于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以及为他人遮风挡雨的位置。后来我们也习惯了,一旦考试自己选座位,都主动往这两排走过去了,或者那时候已经只剩那两排的位置了。
大四第一学期,我们都准备考研。我当时还是异想天开,想转城规,所以一开始就把高数(一)给放弃了,因为城规不考数学,想着选修课学了素描、色彩、美术史之类的,可以试一下城规。快要报名时,发现自己能力不足,只好报本专业,硬着头皮,囫囵吞枣看了一个多月的数学,最后也真的因为数学单科分数未能上线。整个班级就LX和我们寝室的高霄如愿以偿考上了。
毕业临行前,我和高中同学戴毓宏借了数码相机,带着LX、高霄在校园里拍了不少的合照,权当做祝福他们考上研究生。离校时,我只带走一些教材和几件衣服,剩下的LX说他来处理。我知道他考上研究生,那费用也够他难受的。
X哥研究生毕业后到厦门就职,2009年,我和他代表公司联合投标厦门的一个项目。他亲自带着队伍来深圳一起加班编制标书,仍然穿的比较大的衣服,抽着烟,不紧不慢,在思考着,特别成熟稳重。一开始,我们领导叫我直接和LX对接就可以了。后来在办公室看到LX的一举一动,他也亲自来对接项目了。投标的时候,我们部门领导也是全程到场,足见LX给我们领导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显示了LX的分量。
虽然那个标有其他原因没中,但也不影响我们毕业后重逢的喜悦之情。借着投标后的周末,我带着LX到我福建漳州老家吃海鲜,也下海体验了一回鲍鱼养殖和全海鲜宴。
过不多久,我有个项目研究需要在厦门调查研究几个点。打了个电话给LX,他也是安排车辆全程配合,一些比较不好沟通的部门,他亲自出马解决,也到现场做讲解。他跟司机交代的场面我还记忆犹新呢。他左手挎着公文包,夹着烟,右手轻轻拍着司机大哥的肩膀,和司机说:一定要好好开车哈,我同学说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带到位了,知道吗?说完抿一口烟,然后走过来和我握手,说:“木山,很抱歉啊。下午不能陪你去现场,我交代了司机带你们去。你们要去的地方我也沟通过了,有什么问题及时给我电话。对了,晚上回来一起吃饭,我来订房间。”原本预计3天的调研,一天半就搞定了,有了详细的第一手资料,我的研究项目也很顺利结题了。
后来,X哥所在的公司业务调整,他就辗转到福州,最后留在省里。我这边离开国企后自己创业,也是经常往福州跑。我经常带队伍在福州住一两个礼拜做项目方案对接。对接完工作也会电话LX,尽管事多忙,他都会处理完赶过来聚一下。
有时太晚了,也就会直接到宾馆找我喝会茶,我喝茶,他抽烟。我很惊讶他的口音都没有了,普通话也说得非常标准。他右手往上伸一下,把袖子抻顺一点:“木山,不容易啊!” 然后吸一口烟,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他马的(在厦门待久了就会有这独特的闽南语气助词),这事说来话长。”抿了口茶后接着说:“我当时可是花了大力气来学说普通话的。读研时,我在宿舍拿着报纸,自己录音,读报纸,一遍遍的朗读,像新闻稿一样读。不断调整,我可是下定决心的,怎么能搞不定呢!”而我这胡建人毕业后放飞自己了,也没有去纠正自己的口音,每次项目汇报都是以ppt演示为主,手势为辅,解说就权当做放着周杰伦的歌当背景音乐。
我不仅佩服他的毅力,更佩服他的能力。大家都明白,研究生发表论文如果带上导师,顺利发表的机率是高很多,他在研究生阶段的论文都是不用挂导师名字的。更有甚者,其他课题组的导师也会来拿他的论文当范文,学习其语言组织能力。
LX爱读书,也爱写诗。他说晚上也会留点时间给自己,看看书,写写诗。我也会揶揄他说:“你在厦门待过了,学到了闽南的国粹,写起诗来第一句不会是:他马的吧?”“怎么,不信啊?我会背《满江红》呢!”X哥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诵起那可以免费观看电影的《满江红》。
除了写诗,他更爱唱歌。本科毕业散伙饭吃完唱歌,我那天晚上拿着相机在到处跟踪拍照,为日后写小作文留下素材,我就没看到他唱歌。唱歌可能是他在研究生阶段花功夫去学的,和他的吐字发音一样。上次他在福州专门为我接风,吃完饭准备上车去唱歌,我那时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说话都使不上劲,冬天一冷,脚底都冻得发麻,脑袋都是发胀的。我就和他说唱歌等去武夷山参加论坛再来,这次就先放过我。
去年九月中,我们都买好了去武夷山的车票,酒店我也提前都帮他们定好了,就差LX的到来了。大家在群里起哄,说有美女啊,X哥快来啊!殊不知,他还在单位加班处理文件呢!
好不容易处理完,熬到周五下午下班,赶上了动车来到了武夷山。到了饭点我们已经在吃饭了。草草入席后,大家提议他来主持说几句。边上的班长笑着看着他,等着他替自己做发言。只见LX掐灭手上的香烟,环顾一下,对我带过来的同事朋友点了点头,喝了口汤:“真说两句?!”
“欢迎L厅主持发言!”大家更起劲了,把称呼都喊到部门的天花板了。
“首先,感谢木山,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好的活动。我就是觉得每次活动这么吃饭喝酒喝茶,是不是有点单调啊?是不是可以唱唱歌换换口味啊?”大家附和着说:对啊对啊!殊不知大家的满腔热情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其实邱大哥家的民宿楼上有间很大的KTV房,可以自助唱歌,那天刚好有住客在,就用不了。刚好还有一拨同学从武夷山北站抵达,我和邱大哥要赶过去接车和安排宵夜,大家也就钻进车里回酒店喝茶掼蛋了。
第二天安排了漫步岩谷花香道,将近3个小时的路程,大家汗流浃背的。中午吃完饭又立刻安排两场品茶活动,以为X哥会疲乏不堪呢。晚上吃饭时候,X哥又提议唱歌了,可那时大家喝得差不多了,纷纷回酒店掼蛋了。
我们每年武夷山论坛都会住在天泽花园酒店,单独一小栋别墅六到八间房,一楼有会客厅,茶台泡茶,大桌子打牌。大家凑成两桌玩掼蛋,剩下的有的回房间休息,有的在泡茶聊天。因为这次Baby仍然没到,LX在感叹的同时也说了个中缘由要我们理解Baby的身不由己。同时他也借着酒劲,讲述了他和Baby的陈年往事。他和Baby都是一个市的,由于家比较偏远,每年春节回家,都要在Baby家住一晚,第二天才坐大巴回到家。所以他说和Baby每年春节前都要过夜一晚,感情特别深。之前吃的艰难困苦却成为逗大家乐呵的段子。
我们都在等待两个湖南人能整齐到武夷山参加聚会,也乐意听一次LX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