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去了乔山墓园扫墓。那里安葬着我的诸多亲人与故旧。
父母的墓碑已是风尘仆仆。正如墓志铭所题:“这里长眠着走过战争与和平年代历经风雨相濡以沫的一对老人。”那是我对他们一生的简括。他们的一生经历了硝烟战火,也经历了和平年代的风浪。
扫墓的我们在他们身旁轻松地说笑,他们不作声,只是静静地聆听。每次去带花,也会带瓶好酒。那是妈妈生前喜爱的。自从文革起,白酒成为了妈妈生命中的重要陪伴。这次是竹叶青,每人在墓前洒上一点点。哥哥尝了一口,表哥随后也尝了一口,一致说味道还对。于是妹妹决定留半瓶让表哥带回家,与他大姨(我妈)共享。
姨、姨夫的墓碑很新,黑色大理石闪着簇新的光芒,描金的姓名耀眼,在阳光照射下,像一对新婚夫妇。这让我想起了上世纪50年代他俩的结婚照。俊男靓女,中规中矩。他们一辈子也都这样,好人,不富不穷,谨小慎微,温文尔雅。
这山上还有姥姥、姥爷、舅舅,还有嫂子的父母、妹夫的父亲……我们的上一代已经所剩无几了。
还有我的同学。我们班最漂亮的一位女生,39岁因车祸去世。她的墓地离我父母不远,这次特意去看了看她。
时光飞逝,27年前将母亲送上山的时候,排排小树刚吐新枝。如今,站在父母墓前,繁茂的松树已是遮天蔽日,令人看不见周遭的惊心动魄。行至空旷处,才见几座大山都已被齐齐整整的墓碑铺满,那阵势犹如千军万马,蔚为壮观。对面山顶上,一条龙形长廊色彩艳丽,想必站在其间俯瞰整个墓园,看漫山列兵一般的拥挤狭仄、肃穆齐整,也会生出另一番心旷神怡吧!
3日,哥哥去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祭奠他的父亲。我有心同去,哥哥说这个日子陵园太忙,不方便,你过后找时间再去吧!我嘱咐哥哥这次去,一定将他捐赠给烈士纪念馆的他父亲的家书等遗物拍下来带给我。
也就是今年春节去哥哥家,我才第一次见到了他父亲的照片。他牺牲时35岁,哥哥刚一岁多一点。照片里的他风华正茂,目光灵动。我看到了母亲与他的合照。那时刚20出头的母亲,从大学当兵入伍不久,正是满脸的胶原蛋白,美得不可方物。照片上的母亲比后来所有的照片中都更加光彩动人。当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合影时,不禁感叹:多么美好的一家人啊!我也看到了孤儿寡母在烈士墓前的孤寂身影。
记得多年前我曾在网上看到当年沈阳二十万民众迎接烈士灵柩回国的场面,无边的白色挽幛,哀恸传至屏外。那是抗美援朝中方的一次重大损失,50军军部被炸,多名干部牺牲,蔡正国将军殉国。哥哥的父亲也在回国的灵柩中。
不禁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帅得迷人。父亲英气逼人,头发纹丝不乱,嘴唇紧抿,目光坚定。母亲一头稍带波浪的披肩长发,面容温柔而刚毅,气质非凡。稚气可爱的哥哥被簇拥在他俩中间。看上去是幸福的一家人。
站在山上,站在墓地,我突然有了过去不曾有过的感悟。薄薄的一层覆盖(水泥与黑色理石板),隔了阴阳。倘若父母有灵,会在那撮灰烬里吗?显然不会。那不是他们。所有的骨灰不过是一堆矿物质,只能用元素钙、磷、氧、碳……来称呼,分不出你我他。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爱恨情仇已随一缕青烟飘散。存在于我们记忆中的他们也将随我们的离去而彻底无影无踪。人生本如梦幻泡影。
而我们活着便有不断的烦恼。我们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接触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形成了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识,无尽贪嗔痴由此而来。我们在人我是非、无边的取舍中感受着人间的苦乐舍。明知人生短暂却脱不开万丈红尘。寂灭难于上青天。
所以我们需要修行。所谓修行即回归自性。
前些时跟大家一起听七非先生的衣食住行课,领悟有关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修行窍诀,收获颇丰。起心动念是为内衣,着此衣持钵,便清明许多。无分别取舍随缘以食,彻底打破了过去许多年来我对“食”的荒唐理解与作为。“住于不住”令我欢悦,从此走向无边的自由。发心、立愿、践行、摄用归体、从体起用原来可以无缝衔接,奇妙如此。
乔山归来,又放下了许多。心情由某种沉郁走向更加的开阔。生死只是一道门,我们迟早踏进。尚在天地间徜徉的我们不可辜负这宝贵的人生。
“一切法皆是佛法。”
抬眼望去:柴米油盐、诗与远方都是人生,而蝇营狗苟吾辈断不可为。由此嘱自己:身心合一方得大自在,歇心方能觉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