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哥,你是真对这本手抄小说上心了啊,天天一有空就捧着看,真有那么好看吗?”助理大胖好奇地问陈潇。
“好看,能让我静下心来。晚上睡前听这个音频,睡眠质量都提高了。”陈潇看着手里的小说,头也不抬地说。
“这么神奇?那你快点看,看完也借我看看,我最近也失眠呢!”大胖说。“想得美,我就慢慢看。”
一连三天,陈潇每晚睡前,都会点开小说的音频,听上一阵儿。音频里的背景乐有清脆的鸟叫声,有潺潺的流水声,有风声雨声……这些早被他充耳不闻的自然之声,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澈灵动、诗意空寥,让他全身上下所有神经都放松了下来,顿觉舒服无比。
而那像清泉一样悦耳舒缓的女声莫名有神奇的催眠功效,他每晚只消听上几章,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比什么都管用。
在片场等戏的时候,他也拿出这本小说来看上几段,比抄佛经还能让他静心,这倒是出乎他意料的。不管周围环境多嘈杂,读她的文字总能有效地屏蔽一切杂音,而全身心沉浸在她的笔端。
今晚是个大夜,有陈潇的戏,但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拍他。陈潇坐在片场角落的椅子里,剧本早烂熟于心,于是又偷空把小说拿出来看。
“我和李小峰友情的‘破冰’源于一次午休,他觊觎我铝饭盒里的炒鸡蛋。”
铝饭盒?这三个字映入眼帘,登时有一种亲切熟悉感笼罩上陈潇的心头。他忙往下看。
“因为天冷路滑,冬天我们中午都带饭在学校吃,不回家。农村孩子都用铝饭盒,在炉子上热饭。每到快中午时教室里全是馋死人的饭香。因为铝饭盒滚烫滚烫的,我们都要戴着厚厚的棉手捂去七手八脚地拿饭盒,然后聚在一块儿,热火朝天地吃。饭盒一打开那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光闻着都能噼里啪啦口水流个不停……”
陈潇不禁会心一笑,这段文字写的简直就是他自己小时候嘛!那时候冬天他也是每天书包里背着一个铝饭盒去上学,中午在教室的炉子上热了吃。铝饭盒里的饭菜是真的很香,时隔多年,他都记忆犹新并无比怀念那个味道。
看来这个粉丝应该跟他年龄相仿,不然她不会知道铝饭盒,这可是个有年头的东西啦。陈潇心想。
“这一日放学后,我们一帮好朋友又骑着自行车,在乡间的小路上纵横驰骋。
这条路很迷人,因为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我们大声唱着歌,在一片华灿金黄中呼啸而过,感觉特别潇洒快乐。
骑得累了,把车子随便一放,大家坐在田埂上。
秋风一扫,满眼碎金,连绵不绝。
那种梦幻般的感觉,让即使没读过几首诗的我们,都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心里生长了出来。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仰目看头顶悠悠的白云,侧耳听风吹过稻叶的声音,心里快活极了。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稻田也跟着变幻了颜色。
等到炊烟四起晚霞满天,我们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家去了……”
陈潇此刻仿佛也看到了那条蜿蜒的乡间小路,听到了风吹稻叶的声音。然后看到了小时候的他自己,在一片袅袅炊烟中,背着书包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这个粉丝写的小说,有时候写得像散文,不过,他喜欢。
“端午节终于来了。卖纸葫芦的一大早就来走街串巷叫卖了,跟隔巷卖粽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们还故意要比个嗓门高低,扯脖子狂喊。我忍不住跑进屋跟老妈说:怎么这些大人也这么幼稚!”
是了,陈潇想起小时候,每个端午节的清早,外面都是这样吆喝叫卖,很是热闹。
纸葫芦,好多年没看见过了。陈潇想起从前,那些纸葫芦,红的粉的绿的,各样颜色都有。纸葫芦挂在杨树条上,杨树条插房檐上,一插插一排。一阵风过,彩色的纸葫芦随风飘动,好看极了。
没事儿他就往那儿一站,抬头看葫芦,自觉妙趣横生。
“跟往年一样,老爸又起大早,去晨雾缭绕的山里采艾蒿了,因为端午这天,我们早起要用艾蒿水洗脸。
老爸每年都放话说,一定要带我们姐妹俩一起去采艾蒿,老在家里睡懒觉可不行。而且说我俩需要锻炼,还有大山里的空气好啊!
末了总是万年不变的那一句:明天一定要早起,不许赖床,我挨个叫你们!
可他每年都自己食言。
老妈说:‘你爸一看见你俩熟睡的样子,就不舍得叫醒你们了。’
于是他每年都老哥一个去上山,自个儿去采艾蒿,自个儿去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回来照例又会对我们说:
下个端午你俩可得早起,跟我采艾蒿去!
我俩就哼哈答应,到时只管安睡。
年年如此。
后来不记得从哪年起,采回来的艾蒿老妈就种在园子里,不用老爸再往外跑了。老爸的‘戏言’也就不再提起。”
大概当爹的都偏心疼女儿,他父亲也是,每年端午只拽他一个去上山采艾蒿,他姐从来都大模大样继续赖在床上睡大觉。
“端午这天的早饭一向丰盛,饺子鸡蛋粽子,一样都不能少。
等老爸的艾蒿采回来,老妈的饺子、鸡蛋和粽子也都熟了,摆上桌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每年这一天,老妈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老妈忙活的时候,我帮不上忙,就在一边看热闹。一会儿凑到锅台旁去闻闻粽子的香气,一会掀锅看看饺子熟没熟,一会儿又奉母命去喊老姐起床,跑进跑出的,特别快乐。”
陈潇会心一笑。他小时候也这样,母亲做饭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乐颠颠地东瞅瞅西看看。
想想忙于拍戏的缘故,他已经很多年没跟家里人一起过端午节了。
不要说一起过节,忙起来连粽子也吃不上,他早习以为常了。
但一起过端午节的这份快乐,他还是挺想念的。从前不觉得,大概是此刻看到文字,才牵扯出这份想念。
“小孩子这天人人脖子上戴荷包、手腕上缠五彩绳,也是端午习俗。
小时候荷包都是奶奶亲手缝制的,后来才买街上卖的。
卖的荷包自然精致无比,还有熏香,戴上感觉自己秒变古代人。
而由奶奶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荷包,长得自然不如街上叫卖的美貌。上面虽也有绣花,但一般都朴实无华。香味也不敌外头卖的,荷包里放的是自家种的香草。
总之综合素质跟街上卖的一比,一个是天仙,一个是农妇。小时候自然是嫌弃农妇的,只对那天仙趋之若鹜。
待大了以后,才慢慢发觉出手作荷包的好。抚摸着那荷包,似乎就看到奶奶端午节前那段日子,每天在晨光里,在农活之暇的日光里,在日头落下的黄昏里,在夜晚的灯光里,戴着一副老花镜,躬着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绣荷包的样子……”
稀松平常的一段话,却让陈潇红了眼眶。
他想起小时候,他的荷包也是奶奶亲手缝的。奶奶手艺好,缝的荷包在村子里数一数二。
但他是男孩,总觉得荷包这种东西是女孩才戴的,奶奶每次让他戴他都死活不肯。
为了让他戴上荷包,每年端午节奶奶都要追着他身后跑,一声一声唤他的小名,说龙龙啊,你慢点儿跑,别摔着……
要是换做他爸妈,早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了,但奶奶从来舍不得。
一恍,奶奶已经过世整整十年了。
陈潇把本子放下,呼了一口气。他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工作人员仍在布置现场,看来要拍上还遥遥无期。
他呆了半晌,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片刻后才又拿起本子,下意识地把童年这几章跳过,直接往后看。
“……这晚月色极好,繁星满天。我抬头看天,看得痴了,一时不舍得进屋。
忽然听见隔壁李小峰家房门‘吱嘎’一声响,随后就在墙头看到了李小峰。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迅速翻过低矮的墙头,跳进我家院子里来了。
‘一个人赏月有什么意思啊?’只听他说。
月色如洗,照得满地银白。小院里树影参差,明月半墙。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李小峰忽然声音温柔地说。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我说。
我俩相视一笑,复又抬头看天。
……
‘这几天月亮都会又圆又亮,明晚我还来跟你一起看月亮。’李小峰回家去的时候撂下这样一句话。
‘好。’我说。
抬头望月,月亮柔柔的,没有先前明亮了。竹椅不知何时已被露水打湿。我仰面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也回身进屋了。”
陈潇的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温柔地拨动了一下。他起身走出来,想要看看今晚外面有没有月亮。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黑蒙蒙的夜空里不只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
陈潇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走回来,有点儿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身旁的助理大胖说:“我想加这个粉丝的微信,”他拍拍手里的本子说,“就是寄来这个本子的,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