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上的一则留言,让我想到了很多。
在河北的时候,我家的旁边,有一个“傻子”。每天他的爸爸启门开张,就把他用一把特大号婴儿车推出来,放在大门口。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就“呵呵”地冲每一个经过他旁边的人笑,口里呜哩哇啦地说着话。我没有见他哭过,从来没有。倒是他的爸爸,有一次我俩蹲在大门口聊天,就聊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爸爸叫他“问题”),聊着聊着,他的爸爸就无声地哭了起来。这时候,“问题”依然“呵呵”地笑着,歪着头,嘴角流着涎水。
我有时总是想,他是不是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忧郁和苦闷,也有我们正常人一样的无奈与无聊?有时甚至想,也许他心里明镜似的,却用“傻”来掩饰或者逃避。因此,有时我会故意逗他,问他一些问题来试探,他总是无动于衷,依然保持着他的招牌笑容。
于是,我竟会心生羡慕,羡慕他可以拒绝生活中的种种无奈,保有一份无意义的快乐。
相对于他,我们却不能“无意义”。
生命于我们,被赋予了无数的意义。无论这些意义是来自外界还是来自我们自身,我们就是用这些意义来明确自身的定位和价值。我们总是希望获得生命的自由,却无法抛弃这些意义。于是,生命无法轻松。
我问他:“你爱你爸爸吗?”
他歪着头,依然呵呵地笑,嘴角的涎水固执地淌。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看出他一丝的异样。但我自己却一定有些异样了。
因为,我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眼神。
我想到了西藏蔚蓝的天空,想到一泓深林中涌出地面的清泉,想到秋天挂在枝头安然的枯叶,想到冬天飘落的一枚洁白的雪花。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躲闪,只看到简单到极致的自然。那一刻,我真的被他的眼神感动了。
也许在很小的时候,我们也有这样一双眼睛,纯净得可以融化生活。可是,也许是从一件玩具开始,从一句赞扬开始,从一张卷子上鲜红的“100”分开始,从偷偷地不可遏制地思念一个背影开始,我们的眼睛里就没有了那份纯净。我们渴望在生活这座城市里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渴望在另一个人心中树立一座永恒的坐标,我们深入生活来寻找自己,却忽略了自己不在别处。
深入就是改变。年轻时渴望改变生活,年老时感叹生活改变了自己。于是,人的一生就成了一次关于“改变”的诠释。然而,我们往往忘记,如果改变是河中的流水,那么不变就是保证河流安然的堤岸。我们应该保留一些东西,在变化不拘的世界和自己之中,这些保留的东西,可以不让我们迷失。
但我不是说要像“问题”一样。他的纯净在于他没有意识,我们的纯净在于我们没有放弃关于爱、关于善、关于信仰。我们也许失去了纯净的眼神,但我们可以拥有纯净的心灵。生活于现实的苟且是生存的技术,而能够不被苟且的生活改变,就是生命的艺术。这样,生命于我们而言,才不是“问题”,而是生命最本质的安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