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喜欢瑞士那样的联邦。
今天这个联邦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地方。宁静,安详,美丽,平和,富裕。
这个联邦来自一次密谋。但更应该说是一次集体的理性决定。
这个决定来自不同职业不同信仰的人们。它被叫做理性决定,是因为人们放下了偏见,成见,而能求同存异。这样的商讨决策过程,保证了合理的讨论往下进行。当人们之间能够展开合理讨论的时候,当人们并不执守来自自己的职业、阶层、身份的那些狭隘观点和看法的时候,当他们根本看不见这件事情实现的希望而要努力去做的时候,他们展开的讨论和努力,就有了高贵的人性意义。
这样的理性讨论,我认为应该叫做共和。
而这次可以称得上密谋的理性讨论,因为超越了个体小团伙的偏见,因为具有一种理想和奉献的精神,因为着眼于未来,所以才造就了瑞士那样伟大而幸福的国家。
因此博尔赫斯坚信这样的事情会在世界各地发生,甚至会成为一种整个星球的现实。
博尔赫斯最后总结道:也许我说的并不正确。但愿它成为预言。
他充分预见到了实现伟大理想的困难曲折和失败的可能。但他又坚信,祝福:希望这样的密谋的实现能成为全世界的预言——我们将有一个伟大的星球诞生。
简洁,短促,有力。伟大作家总能这样斩钉截铁表明自己的思想。一个伟大的瑞士故事,本来可以写一本100万字的著作。但博尔赫斯用了寥寥三四百字就讲完了。腻害!太腻害。
应该反复品咂,咀嚼。越读越有味道。
比如开头,用欧洲的中心这样的词,象征了这个密谋代表了文明的核心。
奇怪,这个词表示了博尔赫斯的惊叹——很多时候人类并不能产生这样一次理性的密谋。可是它在瑞士的一群求同存异的人中间诞生了。太让人诧异,太让人赞赏。
把风关在门外
蜡烛的眼睛闪动平和
掏出各自怀抱的阳光和水
为一朵花的前程
签订一个平等条约
附上博尔赫斯《密谋者》原文。
密谋者
博尔赫斯
他们在欧洲的中心密谋着。
时在1291年[1]。
事关源自不同世系,信仰不同宗教,说不同语言的人。
他们作出了成为理性者的奇怪决定。
他们决心忘掉他们的异而看重他们的同。
他们先是联邦的战士而后成为佣兵,因为他们贫穷而又拥有战斗的习惯,也并非不知人间的事业都同样地徒劳。
他们曾是温克尔里德[2],用自己的胸膛阻挡敌军的枪矛让同伴得以前进。
他们是一个外科医生,一个牧师或一个律师,但也是帕拉塞尔索斯[3]和阿米勒[4]和容格[5]和保罗·克利。
他们在欧洲的中心,在欧洲的高地,创造一座理性与坚定信仰之塔。
这些州如今为数二十二,日内瓦州,最后那个,是我的故乡之一。
明天它们将是整个星球。
也许我说的并不正确;但愿它成为预言。
注释:
[1]1291年8月,今瑞士中部的乌里(Uri)、施维茨(Schwyz)和翁特瓦尔登(Unterwalden)三州签订了同盟协定,成为瑞士联邦的雏形。
[2] Arnold von Winkelried,瑞士传奇英雄,在1386年抗击奥地利军队的森帕赫(Sempach,瑞士中部城市)战役中牺牲自我赢得胜利。
[3] Paracelso(1493-1541),原名Philippus Aureolus Theophrastus Bombastus von Hohenheim,德国-瑞士物理学家,植物学家,炼金术士,占星家,神秘主义者。
[4]HenriFrédéric Amiel(1821-1881),瑞士哲学家,诗人,批评家。
[5] Carl Gustav Jung(1875-1961),瑞士心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