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

我认识周周的时候，我14岁，她18岁，我辍学，她当妓女。

一

初二因为父母的关系，我不愿意读书，父亲从小到大没有打过我，因为我不愿意读书将我毒打一顿。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崩塌，没有人理解我，甚至想到自杀。虽然在哥哥的安慰下我没有做出偏激的行为，但是也没有立马回学校去读书。

表哥那个时候在街上开了一家网吧，在那个智能手机还没有流行的时候，网吧经常都是爆满，因为开在学校附近，放学的时候人特别多。我那个时候不愿意带在家里，母亲又不愿意让我出去，于是让我表哥带我玩几天，我便在网吧里当网管。偶尔看到几个小学生，装作大姐姐的样子教育他们好好回去读书不要来网吧打游戏，尽管我不读书也沉迷于打游戏。

我那个时候沉迷于QQ飞车，所以经常让表哥让我晚上上班，然后玩飞车玩到凌晨两点。

也就是在那个过程中我遇到了周周，一个大我4岁的女孩子。

我记得周周是晚上一点多左右过来的，十月份的深夜，多少有些冷，她穿着丝袜和一件很短的包臀裙，脸上没有妆，很白，应该是刚洗过脸。看得出来她的皮肤不是很好，素颜的她有点像《寂寞在唱歌》那个MV中的阿桑，孤冷高傲。她站在收银台前面拿着钱包，然后问我，还有机子吗？

我正好在跑一把比赛，然后跟她说，还有还有，稍微等会，等我把这把跑完。

然后她就很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我玩完游戏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浓密的黑发遮住她半张脸，显得她的脸更加苍白。我想起来她是来上网的，于是赶紧给她找机子开，然后发现今晚网吧爆满，然后还有两台故障，已经没有机子了。

我告诉她已经没有机子了。

然后她说，小姑娘把你的机子可以让我上一会，就一会儿，我要跑比赛。

我看她那个样子，点了点头。

她打开把自己的QQ号登录上去后，就登陆了飞车。她的等级是116级，我那个时候才80多级，她的装备什么的都很酷炫再加上牛逼哄哄的车技，我在一旁看得也很是激动。

因为她是紫钻会员，有个人不准备她就把他踢了，然后房间里有人骂她，我这才发现她是传说中的“一指禅”，用漂亮的手指一个按键一个按键的敲着，看的出来，她不太会使用电脑键盘，除了会用游戏要用的那几个按键，而且她的拼音也不太好。

然后她对我说，快来帮我骂死这群小贱人。

我弯着腰一边听她口述一边打字过去，游戏的整个房间的人都不准备，开始骂了起来。

她在一旁笑着说，我还从来没有骂人骂得这么痛快过。

然后她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我抬头看了看正前方贴着的“禁止吸烟”几个大字，顺便拒绝了她递给我的烟。

骂完人后比赛时间到了，她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手指灵动的敲着那几个按键，结果还是输了，输了的第一反应她就是摘下耳机然后说了一句“操他妈的”。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准备走了，然后递给我10块钱，我准备找钱给她，她很大气的摆摆手，不用找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骂人呢！小姑娘你打字真快，啥时候教教姐姐。

我点了点头，以为她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接着她又问，你每天什么时候在？

我回答她，晚上10点以后。

那行，以后我每天晚上过来。

她真的每天晚上过来，不过是凌晨一点左右。来了之后坐在我旁边，先跑几局飞车，然后让我教她打字。因为QQ飞车，我和她成为了游戏好友，经常一起玩到天亮。

有一次她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她后，她笑着说，我叫周周，别人都叫我周哥。

我在网吧混久了，懂得看人，我知道周周不是什么正经人，就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做什么的？

做鸡的。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这句话我前不久听到过，我因为不读书，父亲打骂我时说了句，你怎么不去做鸡？

周周见我不说话，自己点了跟烟抽了起来，夹烟的手指涂着黑色的指甲油，显得手指很白，那种接近没有血色的白。

怎么，是不是怕了？周周问。

没有，我发现你很白。我不想在做鸡这个事情上面讨论太多，然后绕开了话题。

每天晚上6点上班，然后上到一点，白天在家睡觉根本不出门，这样不白才怪，我都快忘记太阳是啥样了。周周说。

我教周周打字，其实也没有教什么，无非就是她问我拼音什么的我告诉她，然后让她把双手都放在键盘上。

可是周周却因为这个小事，就认定了我这个朋友。

二

快到12月份的时候，我生日到了，虽然表哥让我别上班，但是我想等周周，因为她说每天都会来找我。

晚上周周过来的时候她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蛋糕，然后说，你生日？

我点了点头。

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吧。

第二天，我们约好10点见面，周周带我去吃了很臭很臭的章鱼盖饭，然后我们就去了游乐场。

在开碰碰车的时候她问我，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出来然后把你卖了？

我说，你要卖我还要等到这个时候？

周周说，你这个小姑娘胆子挺大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和周周在路边摊吃烧烤喝啤酒。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吃烧烤喝啤酒，我不会喝酒，周周也就没让我喝，我喝可乐，她喝苦涩的青啤。

最后吃完饭我扶着她在路边呕吐。

晚上九点，街上人比较少，可能是因为天冷了的缘故。

周周靠在我的肩膀上，摇摇晃晃的走着。

对了，你多大了？她带着醉意问。

昨天满14。

我靠，你才14？我他妈都18了，啥也不会。我爸糊糊涂涂把我养了18年，我跌跌撞撞过了18年……

周周说到这里哭了起来。

我安慰着她，然后把她带回表哥给我租的房子里。她坐在床上哭着说，我根本不想做鸡，我根本不想做鸡……

那晚周周跟我说了她的过去。

周周的家里很穷，母亲因为穷生下她就跑了，她父亲把她拉扯到了15岁，然后15岁后父亲对她说，我没钱让你读书了。

周周的成绩本来就不是很好，童年的自卑让她无心功课，她也不在乎功课。

然后周周跟着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16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她三岁的男孩。

男孩对周周说，你跟我走吧，我会养你对你好的。

周周信了他的话，然后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南方。刚开始的时候男朋友确实对她不错，虽然两人都在工厂上班很累，但是周周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周周17岁的时候怀孕了，她想要那个孩子，因为这是她跟他最爱的人结晶。

男朋友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他说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孩子要了负担会很重。

周周听他的话把孩子打了。

男朋友请假照顾了她一个星期，给她洗内裤炖鸡汤什么都不让她干。

周周好了后，男朋友把她骗去做鸡了。

因为频繁的请假照顾她，男朋友被工厂辞退，一时找不到好工作的他去酒吧喝酒，认识了那些“老鸨”，然后把周周骗去了。

周周什么都不知道，男朋友只是说自己也在那里工作，让周周先跟着自己干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男朋友消失不见，行李全部不见了，钱一分都没有留下，房子就只剩下周周的东西，周周问酒吧的老板娘，老板娘说，哎呀，那个男的说你以前是做鸡的，这段时间你身体不好，我们也就没有让你接客。

周周那一刻心如死灰。

没有钱她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朋友借钱，手机停机了都没有钱充话费。给父亲打电话时说自己没有钱了，想回家。父亲说他自己也没钱，家里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周周出台了。

她跟不同的男人上床，陪不同的男人喝酒，性格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自卑，她长得漂亮，很多人花钱睡她。她的性格开始张扬起来，没有多余的悲伤，永远用一副带刺的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没有朋友，所以看到一副不懂事又愿意接近她的我时，她决定和我做朋友。她不回家，会寄钱给父亲，在电话里大声告诉父亲自己挣钱了，你可以去买很贵的烟了。

她父亲在那边笑的很高兴。

那晚我和周周一直到两点多才睡觉，她不上班时身上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三

我准备回去上学，我告诉周周的时候，周周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我说，我一定回来看你。

爸妈接我回去的时候，周周跑过来送我，送给我一个红绳的项链，上面有一枚铜钱，是乾隆通宝。

她说，保存好了，说不定以后就值钱了。

我有点难过，舍不得她，我说，周周，换份工作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找一个爱你的人。

周周又露出她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你这个小屁孩懂得真多。

我拉着她的手，很认真的说，周周，换工作，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回去后，因为功课落下很多，开始进入狂补的模式，手机也被爸妈收走，被送进了封闭学校，半个月才放一次假。每次回去打开手机，就会看到周周跟我发很多消息。

她说，你什么时候过来？

全部都是这句话，我回复她的时候都是白天，她应该在睡觉，等她回复我的时候，我却睡着了。

我说，等我中考结束，我就去看你。

初二第二学期和初三第一学期，我没能去看她。然后快中考的时候，她给我留言说，我不能等你了，我回老家那边去了，换了一份销售工作，不过我会等你考完试来找你玩。

我回复她，好。

我中考的成绩不错。

周周在我中考的完后的一个星期里，发消息跟我说，我快崩溃了，走在路上包被人抢了，身份证银行卡什么都没有了，辛亏手机拿在手上。

我回消息给她，你缺钱吗？我给你三百块钱汇过去。

她回复说，不用了。

后来我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我的第一个QQ号被盗，无论如何找不回来，我也不记得她的QQ号。我记得她飞车的ID，费尽心思找到了她的飞车ID，一次又一次的加她给她留言，但是再也没有回复。

现在我也不玩这个游戏了，半年登陆一次，然后看她有没有上线，结果都是没有。

如果可以，我很想再见她一次。如果见不到，我希望她过得平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