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做完兼职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了。她匆忙的赶回宿舍,但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桥,桥上没有灯,那灯坏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学校就是不派人去修,多么令人无法理解啊!除了天生对夜晚的恐惧,丽也会惧怕黑夜里的各种昆虫的叫声,而晚上的风仿佛是藏在树林里的野兽在狂奔。每当一阵风刮来,她就会感到身体发出一阵冰冷的颤抖。于是,她小跑了起来,但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追着她,跑了一会,她只好停下,恢复原来的速度。她从小就很怕黑,她记得高中时有一次在野外游玩,接近傍晚,同学们围在一起坐在草地上讲鬼故事,吓得她全身发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要是他在就好了,就会有人送她回宿舍,她想了想,又一次拨打他的电话,她已经打了第三个了,还是没有人接听,她不停的拨打,好像只要听到这铃声,她就能驱散心里的恐惧
在看完他写给她写的那首诗后,她出去吃饭了,刚一坐下,就听到哥哥对爸妈说:你们看,妹妹恋爱了,不然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去哪里也没和我们说。那一刻,她突然被哥哥的直白瞬间击倒了,虽然她极力解释是去一个女同学家玩,昨晚太晚才没有回来,而且她已经发信息和妈妈说过了,即使这样,也掩饰不住她脸上浮现的红晕。他哥哥却一直在笑,对她所作所为好像了如指掌一样。她只好尽快转移话题,好在爸妈对她要去哪里实习的事十分感兴趣,场面才没有那么难堪。但是哥哥说她恋爱了,是的,恋爱这个词重重地击中了她的心,还从没有人这么真实的告诉过她,她恋爱了,这件事让她心里又惊又喜,仿佛捡到了宝石一样。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想起这次短暂的记忆,在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还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过,他们就像一对秘密的地下情人,看来就算结束了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激起半点波澜吧。
都已经忘记自己打了第几个电话了,铃声响完她又打过去,依然无人接听,这让她突然感到十分恼火。这时候,她已经穿过那条黑暗的桥,经过第一栋宿舍楼,看到楼下还一些人,她才不再感到害怕。那都是一对对依依不舍的小情侣,他们站在树下,墙角边,在嬉戏撒娇,拥抱或接吻,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后来她又想,假如他在这里,说不定他们也会这样做了,在公园假山旁边那次接吻不就是一次可怕而勇敢的尝试吗?
她顶着寒风,走过宿舍过道,在黑夜的神秘下,远处朦胧的山和能容纳万人的校园里,她瘦小的身影显得微不足道,她真希望自己能被风卷走,把她卷到他的怀抱里,好让这个冰冷的冬天充满温暖。可是,现在呢,他不但不接电话,也不回电话,她仿佛掉落到了一个冰冷无助的窟窿里,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冷冰冰的夜晚。
丽回到了宿舍,宿舍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和她同住的师姐要不毕业要不出去实习了,她关了后门,把窗帘拉上,避免看到那如长发般垂直而下的黑幕。这时,电话响了,但是她没有接,她不能输,也让他试试找不到她的滋味。于是,她找到衣服,躲进冲凉房洗了个热水澡。
当她洗完澡出来时候,电话还在响,也许可以再等等,但是她又迫不及待的按下了接听键。
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差点要哭出来了。她无法明白,为什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经常缺席,但是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还是感到无比高兴和感动,这是日日夜夜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声音,是她通向那个爱的世界的纽带,电话的电波就是一条链接他们两个世界的一条线,多少个白天夜晚,他们靠相互拉扯着这条线感受对方的存在。
他解释他在写一份演讲稿,而手机恰好静音了。多么苍白无力的借口,但是她却无法不信任他,虽然她不喜欢他一副文邹邹不务正业的样子,不喜欢他整天没日没夜的沉浸在毫无用处的文学里面,更无法想明白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自己的专业而认为文学能拯救他的灵魂,但是她依然试着理解他,并不断接受他在宇宙里已迷失了自我的各种任性的行为。
像往常该有的仪式一样,他们各自向对方交换一天的生活和感受,她要先开始,因为她已经积了一肚子的话要像石头一样痛快的吐出来。包括她做兼职时无趣的下午和独自一人走在校道里绝望的晚上,还有对黑夜的恐惧和内心对他伤感的思念。她有太多的话要说,以致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小时,她也不管他是否在听,或者他有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句,你讲重点就可以了。可是她所有情节都是重点,她所有的生活,所有生活上的细节,她希望他是一个好听众,有时候,她会停下来询问他的想法,但是他好像没有在听,因为她不得不重新讲一遍,他才慢吞吞的表达他的意见,而这些意见哪怕苍白无力她也感到十分安慰。她说得够多了。现在轮到他说了,他的讲述总是很短,诉说不超过三分钟,但是她很认真的聆听,害怕错过每一个音节。他说昨晚梦到她了,可是当她想知道到底梦到她什么时,他什么也没说,好像那只是一个空洞的梦,一个用谎言制作的梦。除了这件新鲜的事,他简直是一直在重复昨天的台词,谁让他的生活是如此的单调呢,他总是一个人,特立独行,图书馆,书,房间,睡觉,空想,写诗,他甚至很少吃饭,每天随便吃点什么就一天了,也很少去上课,估计就差学校把他当做典型开除了吧!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到了最后,电话里只剩下了长长的沉默,安静的沉默,安静到能听到对方轻轻的呼吸声,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她会说,你还有什么要说吗?你再说多点好吗?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这三个字在黑夜里回荡。每到这时候,她就感觉在这相隔上千里的黑暗中,他们的爱情是如此的脆弱,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动物,而连接他们的那根又细又长的线,只要谁轻轻一用力,就会崩断,化为碎片,让他们的未来掉入无尽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