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场走读,累并快乐着。
上午九点带小朋友走读之前,我查了查导航,从御窑金砖博物馆开车到教育博物馆,需要35分钟。
原计划上午是到十二点结束的,我拖课到了十二点半,才告别孩子和家长们,驱车赶往醋库巷的教博。
不料路堵,本来35分钟的车程,竟然开了一小时一刻钟。
今天的教博走读是成人课,等候在教博门口的十几位学友都是谦谦君子,所有人都安慰迟到一刻钟的我不用自责,交通拥堵是没办法的事。
本来准备送学友们每人一本《浮生六记》,为表示歉意,我加送了每人一本《中国历史年表》—— 送书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皆大欢喜。
于是,我们的教博走读就在朗朗书声中开始,我与学友们齐声朗读沈复记录他带芸娘去醋库巷水仙庙玩的段落。
“离余家中里许,醋库巷有洞庭君祠,俗呼水仙庙,回廊曲折,小有园亭。每逢神诞,众姓各认一落,密悬一式之玻璃灯,中设宝座,旁列瓶几,插花陈设,以较胜负。日惟演戏,夜则参差高下,插烛于瓶花间,名曰“花照”。花光灯影,宝鼎香浮,若龙宫夜宴。司事者或笙箫歌唱,或煮茗清谈,观者如蚁集,檐下皆设栏为限。
余为众友邀去,插花布置,因得躬逢其盛。归家向芸艳称之,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为男之法也。”于是易髻为辫,添扫蛾眉;加余冠,微露两鬓,尚可掩饰⋯⋯
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挽之,悄然时径去,遍游庙中,无识出为女子者。⋯⋯”
芸娘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而我们此刻身处的醋库巷,也在历史长河中显现出鲜活的色彩。
走读之前先共读,其乐无穷。
教博的楹联大多是名誉馆长谷公胜先生所撰,我特别喜欢,以往走读时在楹联中浸淫太久,以致三个小时根本走不到近代馆。今天我做了重大改变,舍弃楹联,专讲教育故事,果然勉强讲完了近代馆。
虽然准备了讲稿发给大家,但是我不喜欢按部就班地讲,而是海阔天空扯到哪里是哪里,真正脚踏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今天即兴发挥的是苏州的女子教育,1897年江漱芳(字兰陵)在因果巷创办全中国第一家女学兰陵女校;1905年王昭鹤在十全街创办苏苏女子两等小学堂;1906年王谢长达创办振华女中,后来王季玉接过母亲的重任,一生嫁给振华女中。讲到动情处,不由得热泪盈眶。
出色的母亲一定会有出色的儿孙,王谢长达的儿孙中人才辈出,博士多多,院士多多。江兰陵同样儿孙出色,她的四儿子徐谟,是中国第一位出任海牙国际法庭大法官的中国人。
徐谟的经历是很励志的故事,四五岁的时候他就在妈妈办的兰陵女校读书,后来进南洋公学,1917年获天津北洋大学法学学士学位后,考入扬州第八中学任英语教师;1919年9月,外交部招聘人才,徐谟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1920年4月,被派往驻美使馆,开启了他外交官的生涯,同时在美国攻读法学硕士博士学位;1941年7月,出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公使;1944年11月,任驻土耳其大使;1946年当选为联合国海牙国际法院大法官,三年后又连选连任。1956年赴西班牙参加国际法学会,当选为大会副会长;1956年6月28日在荷兰海牙逝世⋯⋯
徐谟的故事还是前几年读过,这次备课根本没想到要讲他,突如其来兴致所至,居然还能清晰地记得他生于1893年。
意识到扯远了,我拉回来说女子教育,另一个备课时没想到的人物浮现在脑海,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位女大学校长杨荫榆。
1914年杨荫榆出任北京女子师范学监。1918年杨荫榆赴美留学,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获教育学硕士学位。1924年2月杨荫榆任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
因为学潮被鲁迅痛骂,杨荫榆离职后回到苏州,1935年在娄门创办二乐女子学术社。她要动员的学生,是仓街附近穷人家的女孩子,还有附近振华丝织厂的女工们,当她手持宣传单,站在丝厂门口等候下班的女工,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们来二乐女子学术社免费上夜校学文化时,谁能想到她曾是一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学校长呢?她只是一个热爱教育并愿意为之献身的女子啊!
1937年,日军侵占苏州,她目睹日军种种暴行,数度到日军司令部提出抗议。1938年1月1日被日军杀害于盘门外吴门桥,时年54岁。
这样一个有民族气节、为教育无私献身的教育名人,只因为上了某人的黑名单,居然进不了苏州教育名人的展示板,我愤愤不平,虽然明知道,杨荫榆并不在乎身前身后名⋯⋯
连讲两位计划外的人物,脑子居然没有短路,有点小得意。但是,还想讲讲我妈妈读新苏师范时的班主任张一飞老师故事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张一飞的名字,终于认识到自己毕竟不是天才。
讲到教博关门,天黑才离开。
我的讲解就是这样任性,想到什么讲什么。讲义上的内容,只是我前几天写讲稿时想讲的,已经过时,临场时又有新的灵感啦!
联想到雪夜访戴的故事,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访戴!
同理,前日之兴已尽,今日之乐又新。今日之我又何必拘泥于前日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