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真是好久没有写过什么了呢,闲暇中翻了自己在十七岁到二十出头写的东西,感叹自己再也没有那样敏感的情绪和观察力,也不再愿意用那样的辞藻去描绘什么,如七堇年所言,当时年幼,动辄便世界、世界,而今早已没有那样的野心,只想写一些姑且能被称为切口的东西。
那些错把过度的倾诉欲当做写作才华的无知年生啊。
中学时代,淹没在一堆《今古传奇》、《新概念》、同学间相互借阅的小说书和漫无目的地刷博客、豆瓣、贴吧中,在标尺简单的仅仅限于分数和谁更受欢迎下,在生活平淡的仅仅限于规律的周考月考和打篮球的男生、食堂大排面中,用过剩的生命力及其带来的重重的迷惘,一字一字的码着,然后对着这片比特海一字一字的扔了下去;
那时的自己,还是个文青吧。也许是看书太早,过早的去想着生命的意义这样不负责任的话题想到抑郁,喜欢在高处,体验着与世界剥离的风声和视野,还有一起剥离的生存实感,渴望离开人群做洞彻的旁观者,甚至渴望抹去自己在世界上存在的证明,却又无比希冀可以成为些什么,无比期盼世界上存在着少数人可以解开自己弯弯络络小心掩盖的心绪,成为自己的皈依之地。
这大概就是我十八岁的心情吧。
现在的自己,看着别人重复着自己当时的心境,这种我们在某个年龄段的共同意识,就像是人类自我在特定时间空间的选择性表达,在单纯环境、无反馈修正状态下的自我膨胀和觉醒,彼此之间除去表达能力,心理状态又无甚差别,而这样的体验一生也许也就在那么一段时间存在,这大概是青春片、青春文学能大获成功的土壤吧?
大学后期,在理工科的浸淫下,渐渐走向理性和功利的一边,割舍掉情绪而变得目标导向,开始相信世界背后精密的构造和逻辑而不敢相信纯感知的主观臆断,开始打破自己的壳去理解现实世界运作的规则,看到不同人的生存形式、发展路径,看到大部分人的无奈,小部分人的骄横,千姿百态的理想和悲哀。——所谓自我和世界的和解,无非是弄清楚其规则后对规则的尊重和遵守,甚至利用吧。
每一次回望,总是发现过去的幼稚,以迅疾的成长速度不断的自我反省和否定,从“要把这座城市的灯火都踩在脚下”的中二空想到“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和自己人生的无意义”的碰壁,到“保留战斗意志但是与世界和谐相处”的妥协…无论怎样的挣扎和不甘心,怎样的孤独和自诩孤独,怎样的痛苦和故意挖掘痛苦,怎样的灵光闪现和标榜睿智,都是无法复现的生命片段,几番折腾,却反而慢慢回过温来;充满怜悯,却莫名的在其实更逼仄的生存空间里硬生生的生出希望来。就着窗外呜咽的风声,隐在云层里的黑月,凌晨的阳台和两三点雨声,想着,幸好,是自己的每一个决策和选择的堆砌,才是现在的自己啊。毕竟人生好玩的一点在于无法知道分支剧情,是一场一条线到底无法逆转的游戏呢。收敛了什么都想要的贪心,就懂得取舍,就懂得珍惜。
见得故事多了,心反而明亮起来,过去囿于一己,便觉痛苦,不想痛苦之外,总有更痛苦,惨烈之外,总有更惨烈,每个平静庸常的面孔下也许都藏着磅礴的故事,想看清楚这些因果、规律、本质,以及所有这些如何彼此连接、耦合、相互作用而形成如此瑰丽的整个世界。
但凡形成自己非凡的洞见和世界观的人,要么是天性坚韧敏感且经历得足够多,要么是读书足够多以至于到质变吧。关于前者,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见过谷底的风景,也不是所有人有能力从黑暗中走出,这样的人,多可贵啊。
因为理解他们的痛苦,也欣赏他们面对痛苦的态度。历劫之后,未换心肠。除了勇气,还需要智慧。
说到底,人生几十年,在历史的大进程中渺小的微不足道,人类的悲喜无度,外部变量的世事无常,大部分不在个人的掌控之中,就是因为渺小,所以一切也都变得容易原谅和放下吧。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那么,回到十三四岁时问自己的问题,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也许是为了一种为了活下去的立场,为了守卫悲欢离合嬉笑怒骂的日常,为了因为寻找而出现的意义,即使可能逃不出曾极度厌恶的出生-学习-工作-婚育-死亡的因循,即使如意料之中地总有一天要化为热量和尘埃,即使孤独和灭亡是人类的宿命,都必须要靠这些非理性的不明所以的坚持来完成这种由本能主持的英雄主义。
那么,为什么要重新开始写东西呢?
文字、文明是人类的外部容器,因此可以将有限的存在变为更长久的自我的容器而保存下去。可以时不时存储和评价一个时段的自己。可以借他人所见的自己重新定位自己。可以……或者,可能只是自娱而已吧~
许久不写,搦管忘字,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