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能杂货店位于平安大道的尽头。之所以叫万能杂货店,是因为这里什么都卖,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什么,你不信?就说上周吧,有个失魂落魄的作家来到店里,那样子简直刚从地狱出来一样,“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已经一个月没写过一个字吧,我就快死了!”作家快哭了。
我从货架上拿出一白色的瓶子,“呐,这瓶灵感先拿去用吧,等发稿费了再来付钱。”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但稿费可得等好几个月……”
我摆摆手,打断他说:“没事,我了解。”
你猜怎么样了?过了三天作家又来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简直像一个刚吻过心爱姑娘的少年。“这几天我把一个月来积下的稿子全写完了,多亏了你的那瓶灵感!”
二
怎么样,现在你对我们的万能杂货店有所了解了吧。但我可不是老板,我是这家店的售货员,刚来工作两个月。老板说他办这家店是为了帮大家解决烦恼。老板是个热心的人,但他的品味可真是太差了。他总是用店里的CD机播放那首平安大道的延伸,他说我们的店就在平安大道,这首歌正合适。但这歌实在太难听啦,所以老板不在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把店里的音乐换成California Dreaming,把声音开到最大,然后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想象自己是《重庆森林》里的王菲。
一天我正和老板讨论进货的细节,这时候进来了一对中年夫妻,四五十岁的样子。
“下午好,请问你们需要什么?”我微笑的说。
“唔,”女人盯着货架,似乎在仔细思考,男人则望向窗外,似乎满不在乎。
“听说你们这有……”女人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两瓶爱情。”
“没问题,”我从货架上拿下两个红色的瓶子,“两瓶爱情要二百五。”
中年夫妻付钱后捧着爱情走了。
“他们现在需要买这东西才能维持他们的婚姻吗?”我问老板。
“维持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情,有时候可以是孩子,或是共同的利益,或者只是两个人太寂寞了,需要有个人陪着自己。”老板说。
“但这东西确实能帮到他们不是吗?”我说。
“之后的几天他们确实会体验到甜蜜的爱情,像回到二十岁一样,这可能是十年来他们最幸福的几天。接着爱情的效力会消褪,他们会用余下的日子来回忆那几天。再次体会到爱情的魔力后,他们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的婚姻实在太苍白了,他们要从对方那里索取爱情,但换来的只是失望。于是他们默默的接受,或者找别人索取这爱情。”老板说完这段话后就呆呆的望着窗外,我似乎看见他眼里的泪水在滚动。
老板摆一摆手,说:“生活,很难的。就像这屋里的风沙,把我的眼睛都挤出泪水。”
我为老板的智慧深深折服了。
三
转眼就到了进货的日子,这是我第一次代替老板去进货。
“地址是山阴路八楼尽头的房间,别走错咯。”老板递给我进货单的时候说,“对了,再过一礼拜就是光棍节了,这单子上的数量可能不够,你再多进五十瓶爱情吧。”
我来到了山阴路八楼的尽头,房门是开着的,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里面织毛衣,光着膀子。
他看到了我,便起身走过来,这时我看到了他胸前刺着一副中国地图。“来进货吗?”他说。
“嗯,要二十瓶理想,十五瓶坚持,十六瓶尊严……”我正照着进货单念着。
“行了,直接把单子给我就好了,”他一把夺过我的单子,“哦对了,你可以叫我B哥。”
“B哥,这次要多拿五十瓶爱情。”我说。
“哦,光棍节到了嘛,”他边装货边说,“你们老板最近怎么样?有人来找他了吗?”
“没人找我们老板啊,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没什么。”他摇摇头,哼起了歌。
虽然早做了准备,但爱情在光棍节那天还是不够用。平安大道排满了顾客,大多是年轻的男女,他们眼里充满了落寞与渴望,只为在光棍节这天买一瓶爱情。那天出动了数百的警力在平安大道维持秩序。在这样的日子里,万能杂货店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去处。到中午的时候,爱情已经全部卖光了,可是平安大道仍然挤满了顾客。
这时候老板爬到了杂货店的屋顶,拿着个扩音器对着底下喊话:“各位单身男女们,店里的爱情已经全部卖光了,但是我知道在山阴路那边还有人在卖爱情,各位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
于是在十一月十一号那天,数万年轻男女们浩浩荡荡地往山阴路走去,警车在前面开道,人们齐声喊着:”爱情!爱情!爱情!”沿途的大妈们也送来水和食物,“孩子们,先吃点东西吧。”道路两旁的旅馆纷纷打开窗户,一对对情侣探出头来欣赏这一壮景。
那天,我又看见老板眼里的泪水,他说:“爱情,就是生活的屁。可人们总忍不住要放屁。”
四
这天老板不在店里,我正偷偷听着California Dreaming。
这时店里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进门就把店里看了个遍。“你们老板不在吧?”她问。
“老板等会就回来,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老板好吗。”她递给我一封信。
“好的,请问怎么称呼您呢?”我问。
“你们老板看了信就知道了。”说完她就转身走了,看来是不想碰到老板。
我经常会想起那对中年夫妻,还有老板那番关于婚姻的话,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离婚了?老板是否也有过同样的困境。自从老板看了那封信后,他就很少再出门了,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窗户发呆。有时会忽然说一句:“店里的风沙大,把我的眼睛都挤出了泪水。”
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要走了,以后店里就交给你了,你要帮大家解决烦恼哪。”
“你要去哪?”我悲伤地问。
“我要去找一个人。”老板说。
老板走的那天,平安大道大堵车,老板一个人背着行囊在汽车中穿行,脚步轻盈。
五
老板走后,我买了许多CD。我整天听着歌,跟着旋律摇头晃脑,看着一位位客人失落地进来,又满怀希望地出去。
B哥给我寄过一张唱片,叫工体东路没有人。他说这张唱片全世界就只有一张。
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比较空闲的下午来播放这张唱片。那天下午,阳光出奇的好。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更容易感到寂寞。那天我什么东西也没卖出去,只有一个女孩进来和我一起听歌。她毫无预兆地走进来,就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上。我们听着音响里那个悲伤的男人时而低语时而怒吼,看着时间流过。
“这张专辑真好。”她说。
“是啊,我也很喜欢。”
“那我走了,拜拜。”她挥了挥手。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说:“对了,你们店里到底是卖什么的啊?”
“什么都有。”我回答。
“那我需要个男朋友,你们也有吗?”
“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