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迷雾四起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温从戈和姜植走到西房门前,抬手推开了房门。尸体还未腐烂,屋中仅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成肖到底是不敢进去,指了指最里侧被白布遮盖的尸体。这次温从戈倒没有取笑他,迈开步子走进了殓房之中,揭开了一个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白布之下的尸身,遍布着虫子的咬痕,即便已经死去,脸上却仍带着痛苦的痕迹。
碧血睡醒之后,再度爬上了温从戈的耳廓挂着,晃悠着蛇尾,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温从戈点了点耳畔的小蛇,小蛇用尾巴勾着他耳垂上的蝴蝶耳饰,软趴趴地趴下来不再动弹。他盖好白布,走向了最里侧的那具尸体。
掀开白布,露出尸体的那一刻,跟在他身后的姜植,面色如土,一阵反胃。若不是他要看顾着温从戈,恐怕此时已经转身跑出去,吐个昏天暗地了。
板床上的尸体面目全非,狰狞可怖,嘴巴大张。脖子上的伤口巨大如口,似乎因为内脏缺失,腹腔凹陷,透过衣服能看到肋骨,浑身上下都带着大小不一的血窟窿。
一切,都与成肖所说对应上了。
温从戈指尖攥了攥,低声唾了一声:“疯子。”
姜植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他这是把蛊……下到自己身上了?”
温从戈沉默着点了点头。
岑表身上钻出来的是什么,最终去向何处,这些都不得而知。又由于殓房停放的尸体太多,无法确切判断哪个身上带着蛊。最终他只得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下了令。
“成肖,把尸体都烧了。”
成肖探着头领了命,带着手下搜集树枝,整齐地堆放在后院外的空地上。
温从戈找到了那个被他杀掉的手下,从他脖子上拿下了一颗红玉珠,这才和姜植出了殓房。
出门后门扉关掩,甫一转身,一道飒然剑芒迎面而来,姜植反应迅速,揽着温从戈肩膀将人带后。剑尖儿堪堪划过温从戈的一缕发丝,那缕白发缓缓飘落在地,落进了尘土中。
来人白衣墨竹,再度送剑而出,指着温从戈的颈部。成肖心头骇然,一个挥手,鹰卫迅速聚集,将人团团围住。
姜植警惕地握住了腰际短刃,被剑指着的人歪了歪头,剑刃因此划破颈部皮肉,留下一个浅浅的划口,沁出了血珠,丝丝缕缕的疼。
温从戈抬了抬下巴,说道:“小剑仙一来便兵戎相向,我倒不知又哪里招惹了你。”
韩苏木从衣襟中拿出一片衣角,丢到了二人面前,衣角飘荡着落地,露出了上面的绣纹——一只振翅欲翔的青鸟向日,下有水溪蓝纹。
温从戈并不陌生,那是青河堂的纹饰。
韩苏木质问道:“你敢说,这衣角绣纹与你旭暗无关?”
温从戈不答,抬手挥了挥:“成肖,退下吧,该干嘛干嘛去。”
成肖怒气冲冲道:“可是他……”
温从戈无奈打断了他的话:“你打得过剑门的小剑仙不成?”
剑门,在武林正道之中,算是个中翘楚,其门下便是个外门弟子,都算得上高手。而这位剑门的小剑仙……则是剑门未来掌门人。
确实打不过,还只有被打的份儿。成肖哽住,纵然不甘不愿,却还是带着人退了下去。
四下清空,温从戈负手道:“仅凭一片衣角,小剑仙便断定与我旭暗之人有关,未免太过武断。”
韩苏木冷着一张脸,说道:“现场留有‘九日音’字样,合之为‘旭暗’。这衣角也是我亲手削下的,不是你旭暗还能有谁?”
闻言,温从戈故作一脸惊讶:“啊?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干点什么事都要广而告之,昭告天下?”
韩苏木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不管是不是你,这件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姜植嗤了一声:“江湖正道,未免忒不讲理。”
韩苏木冷觑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若真不讲理,这一剑就要刺过去了。”
姜植无语,方才也不知是谁,不问缘由,见面便出了一剑杀招。
温从戈抬手拨开那把剑,指了指身后的门:“最里头的东西,你看过之后我们再谈也不迟。”
韩苏木看着那道关闭的门,皱了皱眉,不明其意。
温从戈无奈至极,干脆抬手,一把推开了殓房的门,露出了殓房板台上停放的尸体。
韩苏木走进去,直接走到了最里,查看了一下岑表的尸身,眉头越皱越紧。
温从戈抱臂倚门,说道:“有人以人饲蛊,你来羌城追查的,便是这件事吧?”
韩苏木沉默了下,说道:“是。江湖盟向来以守护天下,帮助白丁为任,约莫半个月之前,主盟那边收到了羌城分盟的求助,羌城出现了大批村民死亡的情况。”
这人是真傻还是真瞎?江湖盟以此为任?那帮伪君子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姜植打量着韩苏木,好奇道:“所以,出了这档子事,江湖盟就派你来解决?”
韩苏木歪了歪头,没有察觉这问题有何不妥,回答道:“剑门从来都是逢乱世才出世,并未入江湖盟。只这次兹事体大,江湖盟解决不了,才会传信于剑门,由剑门负责解决。”
温从戈忍不住侧目:“江湖盟没派人帮忙吗?”
韩苏木摇了摇头:“没有。”
温从戈无语道:“忙都不帮是怕死么?恐怕他们不止传信给剑门,只是接下这活的只有剑门。”
姜植深有同感,啧了一声:“剑门干活儿,他们白捞名声儿,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该说不说,江湖盟这野路子,与正统的天守盟是不同的。
天守盟由天守阁主持,逢乱而动,集各家门派,携手一心。天守令一出,便是邪教与正教之斗,也要暂时止戈。
而江湖盟,不过是聚集了一群小门小派,除了围剿别人很积极,其他事从来都是在中间和稀泥的,最终常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真正能让江湖盟出手干预的,向来只有以维护名声为前提、堵不过天下悠悠之口的大事。
以善举搏名,却视苦难于无物,这正气凛然的江湖盟,实属一帮心术不正的一丘之貉,哪有什么侠肝义胆?
温从戈对江湖盟实在没有好感,皱了皱眉把话题拉了回去。
“言归正传,可知是从哪里开始的?”
韩苏木回答道:“城中边陲地,那里大多是村户,一个村子只有十几户。山高皇帝远,有些县官为了绩效,瞒而不上报,也没有放在心上。”
温从戈又问道:“这件事一直持续到现在?”
韩苏木定定看着他,说道:“是,本以为是虫灾,可找不到痕迹,事情非但没有停止,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目前已有三个村子遭到屠村之殃。至前两日,羌城不少地方,也出现了类似情况。”
温从戈对他的眼神不甚在意,偏头看了眼那片衣角,又问道:“这衣角,你从哪里弄到的?”
韩苏木在他脸上实在看不出端倪,只得收回目光,淡声道:“九日音这三个字,被刻在几个村口的石刻上。昨日入夜后,我看到一个人前往村中用水处,便跟了上去。可惜,没能把人抓住,只留下了这片衣角。水源也检查过,没有问题。”
温从戈思索道:“村民死状如何?你看看旁侧的尸体,与之是否相似?”
韩苏木又揭开了一张白布,查看过后,摇了摇头:“不一样,那些村民死状痛苦,死时嘴巴大张,七窍流血。”
话说到这儿,正逢成肖去而复返,俯身道:“主子,准备妥当了。”
温从戈招手让韩苏木出门,三人让出了位置,鹰卫的人则进去搬尸体。
姜植把沉思的温从戈揽去一边,低声道:“你伤势不轻,还是不要管这闲事了。”
温从戈无奈看他一眼:“我也不想管,可这件事有了旭暗的影子,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身为旭暗一楼之主,你以为我不掺和,能独善其身吗?”
姜植皱了皱眉,询问道:“岑表身体里的虫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温从戈摇了摇头:“不好说,最好的情况,就是还在其他尸体里寄存着。”
韩苏木看两人咬耳朵,抱着剑站在一边若有所思。
焚尸空地上的木柴浇了油,四四方方地摆了一大片,上头堆满了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周围备了几桶水和细沙,是为避免火势蔓延做的准备。
温从戈在周围撒上了一圈香粉,这才退后抬手下令。
火把丢掷到木柴之上,没一会儿,火焰腾然而起,掀卷着热浪炙烤大地,焚上了柴垛上的尸体。
烈火之下,尸体卷曲焦痕,空气中弥漫起了无法言说的味道。
成肖蓦然说道:“主子,要不你还是别看了吧。”
这味道……怪难闻的。
温从戈摆了摆手:“没事。”
姜植蹙了蹙眉,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温从戈不置一词,甚至都没把心思放在别处,他定定望着焚尸处,眸中映着猎猎火光。
半晌,随着烧焦后的味道,是一股难闻的臭味,一只褐色虫子从柴垛上掉下,可撒在周围的香粉让它望而止步,不多时便葬身在火海之中。
成肖捂着鼻子看了眼自家主子,奇怪道:“以前也不是没焚烧过尸体,怎么这次这般难闻?”
“因为虫子。”温从戈面不改色地捏了捏手掌,“一会儿你去准备些生石灰,散在院子里,尤其是殓房和住房附近。”
韩苏木闻言,难得失态地急切道:“生石灰可以解决?”
温从戈摇了摇头:“不能。只不过虫子就算被炼成了蛊,本质也还是虫子,没有寄宿前的生活习性不会改变,生石灰有驱逐作用,但只对外虫有用。”
韩苏木拧眉问道:“那你知道是什么虫子了?”
温从戈没好气儿道:“我只是受伤了,又不是瞎了。”
这人刚刚是在干嘛啊?那么多个虫子掉下来,没看到吗?
得知是什么虫子,三人便不必再留在空地上看着,干脆起程回程府,之后再做打算。
成肖要留下善后,指派了一个手下去赶马车。临别前,他还不忘恶狠狠地同韩苏木道:“若是你对我家主子图谋不轨,我就和你拼命!”
韩苏木一度自我怀疑,他看起来很像个小人吗?
三人坐在马车里,气氛着实尴尬,温从戈靠在马车车壁上,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姜植有些担心,偏头询问道:“伤口疼不疼?”
温从戈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担心。”
韩苏木看了眼姜植,蓦然出声道:“温楼主倒是惯会收买人心。”
温从戈睁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云剑山的小剑仙,剑门未来的掌门人,身边不会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吧?”
韩苏木哼了一声:“你那些下三烂手段,我只是不屑。”
“若是真心都成了下三烂手段,这世间便也没有好手段了。”温从戈倾身凑近韩苏木,望进那双纯粹的眼中,“也是,你生来站得高,穿的是绫罗锦缎,饮的是山涧琼泉,习的是问天之道,哪里懂尘世疾苦?你可知,若要救世,必先入世,方可出世。”
韩苏木冷嗤一声:“诡辩之词。”
温从戈直起身,重新靠回去,淡然道:“就当我诡辩好了,有些话说一遍,你若不肯听,我再说可就不礼貌了。”
韩苏木定定看着他,忍不住脱口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应的是低低的笑声,久久,才听那人开口。
“是啊,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