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两个粘豆包
1961年春节的前几天的一天夜里,我在熟睡中被归来的爸爸唤醒了。爸爸把两个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粘豆包放到我的面前。6岁的我,吃不饱,看见了这两个粘豆包,像饿狼见了小羊羔,张开大嘴就要吃。爸爸说:"你先别吃,听我告你,这两个粘豆包是谁给的。原来,这两个粘豆包是爸爸从百里以外的奶奶家带回来的。大伯和大娘出民工,生产队改善伙食,他们分到了两个粘豆包,舍不得吃,拿家去给我爷爷奶奶吃。爷爷和奶奶不肯吃,给了他们的老儿子——我的爸爸,让爸爸带给我。这两个粘豆包成了我节日的佳肴。
那天晚上,妈妈劝我先啃一个,另一个留着过年的时候给我吃。我没有吃够,也只好听妈妈的话,盼着快点过年好再吃那个粘豆包。
民以食为天,小小的我,除了吃,还能有什么企求呢?那时,中国人缺的东西太多了,粮食是奇缺。家下放到马仲河,爸爸在县机关,妈妈领我和二弟在生产队吃大食堂,每天每顿按人头分一份一碗黑泔水似的高梁米面掺糠的汤,妈妈先给我留出一碗来,然后,她再把自己的那份掺上从大地里捡来的煮熟了的干白菜帮子。我的那份吃完了,还眼巴巴地看着妈妈的碗,妈妈能咽下去了吗,把她的那份几乎都给了我,她吃糠咽菜都吃不饱,还要奶二弟,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啊!每周,妈妈坐火车到县城里去一趟,领取国家给下放户供应的高粱糠,回家后从糠里筛出一把高梁米,煮熟了嚼替布子给吃不饱奶的二弟。
一天早上我出屋去解手,看到房东泼出一盆水来,水中有一颗玉米粒,我和一只芦花鸡一同看到了这颗玉米粒,都跑着去抢那颗玉米粒,结果,玉米抓到了我的手里,脚却绊在了一把横放在地上的镐刃上,脚脖子上被大镐刃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白肉翻呲着,鲜血染红了地上的冰雪,妈妈把我抱进屋来。脚脖子上从此留下了一块二寸长的伤疤,渐渐懂事后,我渴望当兵,因这疤,我丧失了当空军的志向,因为听说当空军身上不能有伤疤;长大了当陆军,也险些因这疤没有通过体检。
那时的冬天,妈妈顶风冒雪去野地里捡玉米粒和豆角粒,煮给我吃。姥姥打发舅舅给我们送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怕让人给没收,把玉米炒成苞米花,可倒底没有躲过收查,舅舅到马仲河车站下了车,民兵就把苞米花搜查出来没收了,第二天,妈妈和舅舅到大队开了一张证明信到车站找民兵给我往回要苞米花,结果苞米花都让民兵给吃光了。
有一次,妈妈不在屋,我饿得急中生智,把二弟的米抓出来一把,放在了炉子上的锅里,妈妈本来是烧水洗衣服的,我把锅加满水。妈妈回来了,我胆突突地说:"妈,我做了一大锅饭,全家都吃点吧!”我以为有多少水,就会有多少饭呢。妈妈听了我的话,掀锅一看,笑了,哭了。
那时,我和二弟饿得脑袋大,眼睛大,脖子和胳膊腿一天比一天细。
粮食啊,超前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显示出它的珍贵!当年的两个粘豆包让我吃了两天,两天里品悟到的使我铭记终生。每当我看到从小就丰衣足食的孩子们,更加可怜那年代的天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