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睿第一次见到周榆光时,他正被几个警官押着,从脚踝到髌骨处,血肉模糊,程睿当时就想,小伙子还挺硬,伤成那样,哼都没有哼一声。
是在后来,程睿才知道,周榆光是市缉毒大队的筹码。
周榆光从小生活在周家垭那个不大不小却乌烟瘴气的郊区,那一片区是出了名的乱,有个管事的老大叫袍哥,说是和以前的某个帮派有些牵连。周榆光就是那人抱来给他专门转移货物的。
早几年周榆光就意识到自己帮着袍哥做这些事情是犯法的,以后是要坐穿牢底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逃脱,现在逮到机会逃走,却被袍哥派人追着往死里打,好在他提前报了警,说是有重要事情举报。
这才被缉毒大队的人救下,留下半条命和那说不上残废的两双腿。
程睿是周榆光的主治医师,年轻帅气张扬,每次路过护士台的时候,都会有穿着护士服的妹子窃窃低语,然后被护士长骂上一通。
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榆光在医院住满了三个月,却还没有出院,没人帮他办理出院手续,缉毒大队那帮子人忙着缴袍哥老巢。
医院需要床位,催了好几次,每次周榆光都用他拙劣的演技求着程睿。
他总是微眯着眼睛,合上双手,带着十八九岁青年有的那种不真实的哭腔,对程睿说,程医生,我真的无路可去,等局里把事情处理完了,你再让医院赶我走好不好,不然我会死的。
程睿平时虽说总是冷着脸,心底却是柔软,他也了解过周榆光的情况,都十八九岁了大字还不识几个。
好在政治觉悟挺高,坚决的举报了袍哥,而袍哥也终于在那年冬天被抓入狱,缓期三年死刑。
彼时周榆光已经在程睿家里住了一个多月,程睿当时就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将周榆光领回家,就当养了一个儿子。
对啊,程睿已经三十四岁了。
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时,周榆光已经穿着睡衣在他的卧室晃荡,拿着书房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装假正经。
程睿知道周榆光那不堪一击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尊心有多鬼祟。所以他从来不去询问周榆光是否看得懂,只是让他看书就有个看书的样子,回书房去。
其实,程瑞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周榆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太有诱惑力了,偏生自己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柜子。
恢复的差不多后,周榆光在一家酒吧找了一份工作,虽说没什么学历,可是那张脸还是够使了。
他每个月会给一些钱程睿,冠冕堂皇的住在程睿的高级公寓里。
酒吧鱼龙混杂,周榆光后来了解到了关于同志这一方面,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半开玩笑说道,程睿,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程睿脑子嗡了许久,脑回路转了十八弯,才嗯了一声。
那晚以后,周榆光就有些刻意避着程睿了,还打包票,说自己在月底就可以找到房子搬出去。
程睿只是笑笑,坦荡的告诉周榆光,放心吧,我不会对你起二心的,好小子,好好在这儿住着吧。
周榆光心思敏感,将程睿口中的不会对他起二心理解成了程睿一个优秀的主任医师是看不起他这种土匪窝子里面走出来的小喽喽。
心里十分受创。
他已经十分努力的在改变自己的,花工资买了手机,下载了app在上面学习初高中语文。
可是还是没有能力在市区租一套像样的房子,时间过得太快,他不得不走了。
周榆光要离开那天专门请了一天假,做好晚餐等程睿回来,告别。
周榆光光失算了,那晚程睿被以前的几个哥们拉出去喝酒,回家时已经凌晨一点,醉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本来送他回来那哥们还打算留下来照顾程睿,结果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大活人,丢下程睿就开车继续下半夜的场子。
程睿酒品说不上坏,可也谈不上多好,周榆光只觉得自己被程睿搂的太紧了。
深邃的夜间,偌大的房间里,能够感受到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温热的触感让周榆光那一瞬间慌了神。
那种在程睿身上汲取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成功转移货物后的踏实感,准确来说,有一种爱情滋生的趋势,发疯的滋生。
第二天,周榆光还是离开了,他不敢直视自己内心深处卑微的感情,来得太突然。
程睿找了周榆光一年之久,始终是失去了耐心,又开始了那种心无所挂的生活,每天医院公寓两点一线。
可是,周榆光没有办法忘记。
他现在做起了主播,只说话,聊聊人生,不露脸的那种。生活平淡如白开水,他开始疯狂的想念,又折磨着自己不能联系程睿。
后来,周榆光在主播圈子里名气越来越大,就连深夜值班的护士小姐都会听。
正好,程睿就是从那个小护士那里再次找到周榆光的。
程睿开始不确定是周榆光,毕竟只是听着声音,后来得知频繁给主播刷礼物就会得到关注。程睿当真往周榆光那个电台狠狠砸钱,后来,也还当真获得关注,并且确定了他就是周榆光。
再后来,程睿就厚着老脸,光明正大的追求主播周榆光。
程睿,我和你差距太大,年龄,工作,家境,过去,我不配。
周榆光,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两人陷入沉默,昏黄的灯光打在周榆光的前额发梢留下一摊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程睿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他。
这是两人时隔两年,初次见面。
周榆光,忘掉过去,我给你一个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