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印象记(一)
从你的眼睛看见一切美景
我不能拥有的,你已站在中心
——题记
有一年暑假。很热。太阳真的像火一样。丹说要去惠州的西湖写生,问我有无兴趣去玩玩。我那时没有去过惠州,加上在家已呆了多日,滋生了一些无聊的感觉,便也不顾炎热欣然与她同行了。
惠州的西湖当然无法和杭州的西湖相提并论,除湖之外,不外是亭子、远山、山上的塔、湖边的柳树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的树木。丹走在前面,戴着一顶浅蓝色的宽边帽子,身着枣红色的无袖上衣,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背着画夹。装画夹的布袋已经褪色了,青白青白的,大抵原来是墨绿色的。布袋有些地方磨损了,露出小小的口子,有几处还沾了一些形状不一的墨渍,很是显眼。我撑着伞,涂满厚厚的防晒霜,跟在丹的后面。丹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前后左右望了几眼,又对着湖眯着眼看了一会,便放下画夹,大概是选定在这里作画了。我是没耐心看她画的,没等她画完一棵树,便独自赏风景去了。
我围着湖慢悠悠地逛了一圈,有时会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丹。丹大抵除了喝水和吃干粮,只是不停地画,时而变换一下角度,至少我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在画。下午两点多钟,阳光变得更加热辣了,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粘粘的,湖水的热气烘得人发闷,叫人恨不得有什么东西撕开这闷热,劈开这闷热,把它剁成碎片。汗只是一个劲地无声往外流。这时丹竟选择了一个完全没有树荫的地方作画。那是一个可以沿着台阶而直接走到湖边的地方。我朝四周看看,地面很多垃圾,用过的霉黄的纸巾、速食面袋、螺壳、发黑的树叶、破烂的硬胶鞋等。台阶的角落还有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粪便,叫人不断吸进一股臭气。
我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对丹说:哎呀!怎么画啊!不能选别的地方吗!
丹望望湖,又望望四周,说:就是晒了点,脏了点。
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在这个位置画画,太阳是直接炙烤着后背。我耐不过她,但又着实不忍心看着她在阳光下暴晒,便只好站在她身边为她撑着伞。她开始不肯让我这样做,见我坚持,便只好随我。半个时辰光景,我越来越受不了,又是跺脚,又是叹气。丹大概是感觉到了,头也不抬地边画边说:早就叫你去阴凉处。不用遮了,去歇歇吧。我也快画完了。我虽不情愿,但又难以忍受,没说什么就走开了。后来我进了路边的一间冰室。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我才去找丹。远远看见丹的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学生模样,男的猫着腰看丹作画。怎么样,快画完了吧?我走近她身边说。哎!不行!太晒了!丹还是边画边说。我看到丹的后背已洇湿了一大片,和原来衣服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条裸露的手晒得红红的。过了一会,女的便扯着男的走了。待他们走后,丹边画边说:那个男的也是学美术的,在惠州什么大学。我没有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丹在我的视野里,一点一点地画,一点一点地画,神情专注,旁若无人,那么独立,那么坚定。我忽然想起一次闲聊时丹说的话:能够画画,便感到幸福,感到惬意,感到自由……最喜欢的事就是画画了,可以什么都不做……。这就是她所说的幸福、惬意、自由的境界?
这一次惠州之行,丹的收获是创造了十一多米长的西湖画卷,后来也不知道她将画命名为什么。再就是脸晒黑了,手脱了一层皮。但过后她多次无不遗憾地说:若不是那么晒,颜色可以着好一点。
丹印象记(二)
一直记得丹的妹妹Linda说过的一句话:很多事我都不敢叫丹帮忙的,丹的duty感(责任感)太强了。对此我也有同感。
有一次教《从百草园到三昧书屋》,里面有一个捕鸟的细节。为了让学生能直观地体会捕鸟的过程,我希望有一幅插图,但学校资料室没有,这样便自然想到了请丹帮忙。我把插图的内容和我的意图等情况大致向丹说了。丹说要再看看原文。看完后,她便开始构思。我看她迟迟不动笔,恐怕因这微小的事情而占有了她太多的时间,另外我也想快点得到插图了结此事以便把思路转向别的事情。我便在一旁打趣道:不就是几只鸟几个人吗,让学生有个印象就行了,不必太费神。丹没立刻接话,甚至没看我一眼,还是默默地想着。过了半晌才拖长声腔说:你吵什么吵啊,今晚画好给你就是了。说着便弓着腰拿宣纸,大抵她是构思好了。我便不再吱声,到客厅看电视去了。半小时后,她叫我过去看看。画面的内容大概是这样: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躲在角落里,一个小孩牵着绳子望着要飞过去的鸟雀,短棒支起的大竹筛下面,几只鸟雀在埋头啄食,旁边和远处还有一些树木、房子什么的作为背景衬托。我认为这些对于表达捕鸟的过程已绰绰有余,也超出了我原来的设想和要求。我由衷地称好。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皱着眉头说:鸟好像太死板了吧。我说:不死板!真的!行了!她放下画稿,又拿起另外一张宣纸,边裁边说:我再画一张看看。不必了吧。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顶用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又叫我过去看。说实在的,在我眼里,这两幅画相异无几,感觉上后一幅的鸟儿似乎活灵活现些,一时之间我很难看出它有什么瑕疵,即使看出来了,我也不会说,怕她又重画。于是我赶紧赞美道:很好啊!其实第一幅都OK了。这一次丹对着画笑了,说:怎么搞的,这个小孩呆头呆脑的,不行吧?经她这一说,感觉后一幅那个牵绳子的小孩的神情确乎没那么生动了。但我没有附和她,只是重重地点头,重重地说:行啦!管他呆不呆的!学生也就看那么几眼。她又去裁纸了,看来她又要重画。我有点急了,大声说:哎呀!一幅插图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又有什么意义!我真服了你!丹并不理会我,一边哼着歌一边埋头画,不到二十分钟便画好了。好啦,你自己选一幅吧,她一边收拾画具一边说,明天让你的学生大吃一“斤”,就说是你画的。她继续哼着她的歌,我拿着三幅画稿,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叹着摇了摇头。
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所以现在很多事我也不敢叫丹帮忙了,除非万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