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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窄窄胡同的尽头又是一扇残破的柴门,薄薄的门板勉强耷拉在门框上,如同这个破败的家庭一样摇摇欲坠。
这帮穷鬼!都穷成这样,还敢借高利贷?只怕又是个没救的大烟鬼!和往常一样,刀疤脸一脚就踹开了这道形同虚设的门,踹翻穷鬼苟延残喘的生活。
即便室外早已被寒雪涂抹得煞白,潦草的小屋里却依旧昏暗,挂着在补丁帘布的木窗勉强抵抗着肆意的寒风,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只有中央生着的火的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光。照亮这两张皱皱巴巴的,被生活的风霜吹得眼窝深陷的浑浊面庞,被眼前这晴天霹雳一般的凶神恶煞吓得面如死灰。手里插在棍子上的两个番薯差点掉进火盆里。
“老头子,你们家欠黑三爷的高利贷好像到期了吧!”刀疤脸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一对可怜的老年夫妇而稍减半分凶相!
老头赶紧弯着腰过来让座,满脸的皱纹努力挤出一丝祈求的笑容,把煞星让到最靠近火盆的主位上。
“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求大爷再通融三天,到时俺老两口砸锅卖铁也会把钱还上。”
“不是我说你,都是一把年纪快入土的人了,还借那么多钱干嘛?回头你俩倒是一蹬腿,一了百了了。别忘了,父债子还,到时倒霉的可就是你那宝贝儿子了!”
一旁的老妇偷偷抹了把老泪。老头苦笑着叹了口气。“不怕大爷笑话,当年小日本占了东北,南下逃难途中,就和俺们那幼小的娃儿走散了,这些年俺们老两口不断地借钱,还钱,就是为了能在死之前,再见一见我那娃……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到处贴告示,没黑没夜地到处找这都需要……”
“行了!老头!别给我在这装可怜,你们编的各种可怜话大爷早就听腻了。你不能让我白来,否则我也没法跟黑三爷交差。”
说完,刀疤脸轻车熟路地进了里屋,老头子低着头跟在后面。
环视了一圈,只有张破床和一个破衣橱,衣橱里也只有些旧衣服和拮据的生活必需品。刀疤脸把目光锁定在了床下的黑暗处。搜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木盒。
“哈!我不用空手而回了!”
“您拿走什么都行,只有这个绝对不行!”老头说着就要上前来抢。
“啪”,木盒摔在了地上。里边只漏出一个小孩的长命铜锁,还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木质拨浪鼓,并没有啥值钱玩意。
刀疤脸把拨浪鼓拿在手里,迟疑地晃了晃。拨浪鼓“咚咚”地舞动。
“这是?”刀疤脸把拨浪递还给了老头。
“这是我那娃最爱玩的,是找回我那娃唯一的希望。”老头小心翼翼地把它轻轻放回木盒,小心翼翼地像是把自己的一颗心放回自己的胸膛。
“看来我这一次只能空手而回了。但你至少得请我吃个烤番薯吧!”
“行行!两个番薯都孝敬您。”
刀疤脸接过烤熟的番薯,边吃边对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夫妇嘟嘟囔囔。
“你们俩也坐啊,看着我一个人吃算怎么回事。”
老夫妇俩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们的孩还有啥特点没?”
“屁股上有块胎记。”
“额!”刀疤脸吃完番薯。掏了下裤兜。“来来来,让咱们看看你欠三爷多少,该怎么还呢?”
老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刀疤脸小心翼翼地展开用作借据的那张纸,靠近火堆。准备开始念。许是手上还沾着番薯皮的缘故,一不留神。借据轻飘飘地落进火盆里,如雪轻飘飘地落回了大地。伸手去捞已来不及。那张纸瞬间被沸腾的火焰吞噬。没留下任何痕迹。
刀疤脸懊恼地叹了口气。
“算大爷我倒霉。借据没了,二老欠的账也就没了。”
“这……这……”老头反倒结结巴巴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刀疤脸径直向门外走去。
“另外,你再也不用去找你娃了。你那娃是我兄弟,一年前日本人当街欺负咱中国人,我兄弟气不过,打伤一个日本人,他后来就被日本兵打死扔进了乱葬岗。你儿子是个英雄。”刀疤脸回头望了眼怔在原地的老头。脸上的刀疤弯出一丝笑容。
“用剩下的钱买个好一点的房子吧!好好生活!不要让你死去的儿子担心。”刀疤脸又走了回来,掏出块大洋,直接把它塞进老头脏兮兮的口袋。便头也不回的,再一次走回到雪中。
刀疤脸回到阁楼的家中。厨房里忙碌的老婆望着两手空空的丈夫。
“让你买的肉呢?”
“你还记得那个和我一起要债,逼穷人还钱逼得太太紧,最终被反杀的死鬼阿德吗?我去要账,碰巧碰到他爹娘,没儿没女的老两口住一破屋。可怜巴巴的。就把那个大洋给他们了。对了!你去买份小笼包,再买份点心。给二老送过去吧。他们就住在棚户区最里边的胡同尽头。到了那,你什么也不要说!放下就走。”刀疤脸为了讨好老婆,脸上的横肉堆笑。
“什么?”老婆不买账得皱皱眉!“你把我们娘俩的饭钱搭进去不说,现在还想让我再搭进去小笼包和点心。咱么家很宽裕吗?”
“老两口是真的很可怜!既然碰见了,总不能……”刀疤脸一边笑着,一边把老婆往门外推。
“唉!真拿你这个面恶心善的当家的没办法。儿子还在楼下玩呢。你别忘了叫他回家。”老婆半推半就地出了门。
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刀疤脸抹了把眼泪。走进了厨房,把自己的左手放在案板上,右手高高举起菜刀,一咬牙,“当”的一声,硬生生切掉自己的小拇指。
刀疤脸没有办法,按照黑三爷定下的规矩。没有收回高利贷,连借据都丢失的要债人就只能切指顶账。
可谁让那个拨浪鼓正是他儿时最喜欢,也是唯一的玩具,谁让自己这个孤儿屁股上有胎记。谁让当年爹说到上海,就一定会请儿子吃小笼包。谁让那烤番薯,是儿时最喜欢吃的食物,因为那是爹做的呀!……
刀疤脸对着那个胡同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的泪水泛滥成灾。
“爹!娘!恕儿子不孝!不敢与爹娘相认。因为如果……如果让黑三爷知道我烧了借据,是因为您是我爹娘,他会杀了咱们一家的爹!爹!”
“咚咚咚……”刀疤脸只能拼了命地磕头,向着那个方向。额头撞击着木地板“咚……咚……咚……”,儿时的拨浪鼓开心地摇着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