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is not born, but rather becomes, a woman. 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波伏娃《第二性》”
许多女人活在丧失主体的第二性的剧情里,一辈子以取悦和服务丈夫与儿子为中心,奉献着自己。拿我自己举例,从小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亲眼目睹了我的奶奶一辈子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全心全意为爷爷和爸爸洗衣做饭,我几乎从没见过奶奶和大家一起围桌吃过饭,她总是等大家吃好后独自在厨房的小矮凳上吃剩饭剩菜。
就像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写道的:“女性是第二性,排除在男性以外的“他者”。权力归于男性,女性仅仅是附庸。附庸的庇护来自权力,歧视也来自于权力。事实就是如此,谁家生了女儿也还是叹惋一阵儿。连在性交中,女性都是处于被动和守势,像个容器,收纳男性的欲望。”
说三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一件事是我妈跟我说当年我出生后,她抱着我回家,奶奶就像不知道家里有婴儿出生一样,一声不吭。我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奶奶对于我的到来无动于衷,而是我妈在说这事的时候义愤填膺的仿佛在说她自己一样。后来长大后了解到原来我妈小时候就是那个在家庭中被她的母亲用来跟她的姐姐做比较并永远不如姐姐的那个排行老二的小孩。
第二件事是,哥哥的枕头下面总是有许多透明塑料纸包着的水果糖和话梅糖,以及小橘子,奶奶说那些糖和零食是给哥哥的,我不能吃。我的枕头下面常年就只有床单。
第三件事是一天中午,奶奶炖了一只小子鸡,我看着奶奶给哥哥的碗里夹鸡腿、鸡翅、鸡胸肉......然后看见哥哥夹了一块鸡肉想要放到我碗里,被奶奶用筷子制止了,接着,我看见奶奶用她那长长的黑色指甲将哥哥丢弃在桌上的尚未啃干净的鸡骨头上的碎肉末剔了下来放在了我的碗里。
我虽然感到奇怪,但吃的津津有味。
这三件事是我印象中对于男女性别差异的最初的记忆来源。
之后,就是听见母亲抱怨父亲,说自己为了让他继续上大学上研究生,任劳任怨既要工作还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工资都补贴了家里,放弃了对绘画的热爱,对艺术的兴趣,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父亲爱上了别人。
一个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极具牺牲感的扶持丈夫的“好女人”,却遭到了背叛,一下稳坐道德制高点的母亲,毫无悬念的成为了复仇女神。
有一天,我进门看见我妈在家磨刀跟我说她要杀了我爸。
再有一天,我进门发现家里空空的,父亲和爷爷奶奶都不见了。
他们在我8岁那年离了婚。家里终于没有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我再也不用一边害怕的大哭一边毫不犹豫的冲锋陷阵挡在他们中间试图制止战争。
他们的离婚在当地城市闹的沸沸扬扬,我爸为此还跑去南方的一个城市避难了2年等舆论平息了才回来。
我长大后才明白,我妈的这波操作对于一个要面子的知识分子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
他们的爱情,相爱相杀。
这是我对于爱情和婚姻最初的印象。
当女人失去了自己的主体性,成为了男人的附庸品,以为一心扶持男人就可以换来荣耀和幸福,以为男人的成功就是自己价值感的体现,可是我妈不知道的是当她对另一半特别好的时候,很可能要面临不被尊重和被疏远的风险,因为“好人”在过度付出的时候,常常会给另一半制造内疚感和亏欠感,而人类最讨厌的感觉就是“我是个坏人,我欠你的”,为了逃避这个内疚感,对方会选择远离。
一个人如果不尊重自己的需求和感觉,却期待伴侣能够看见自己并且替自己满足自己的需求,这种妄想其实是对自己幸福的不负责任。
因此,亲密关系只能来自于真实,不能来自于付出与牺牲。
很不幸的,在从小耳闻目染女性低价值依附性的故事脚本之后,即使我是我爸妈见过的这世上最叛逆最要为自己拿主意的小孩,也不能幸免的复制了他们的婚姻。
刚结婚的时候,我还在欧洲深造,正在准备国际商业管理专业的毕业答辩,本来想答辩结束后继续申请另一所我心仪已久的著名学府的藏传佛教和文化研究专业,不想刚结婚不久的我发现怀孕了。前三个月的孕期反应非常大,不能闻炒菜的油烟味,不能闻洋葱味,不能闻冰箱味,一闻就要吐,每天只能吃水煮青菜,但一吃就又要吐,不能躺着睡觉,一躺就要吐,所以,在怀孕的最初三个月里,每晚我是坐着睡觉的,并且基本只靠喝王老吉维持生命(吃什么都吐,只有喝王老吉不吐)。本来就只有84斤的我,爆瘦到了76斤。
即使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我仍然内疚于不仅不能照顾当时的先生,为下班后的他准备一桌热饭热菜,反而还要连累他既要工作又要照顾我,便与他商量后在刚满三个月孕期的时候,独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了国,在飞机着陆的那一刹,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吐在了机舱里,当时的场面狼狈至极。
为了斩断我与母亲之间可怕的亲子关系的轮回,我坚持自己生的自己养,于是,荒废了大学学的两个专业,当起了全职妈妈,由于小时候吃了不少皮肉之苦,忍耐力和吃苦精神都足够过硬,带娃洗衣做饭一样不落,即使在哺乳期内,每晚只能睡两个40分钟,也没有因此而抑郁症复发,还一边学习育儿知识自我成长,就这样婚内假性单亲的把孩子拉扯大了,当时的先生下班回来后我希望他能多陪陪孩子,连碗都不舍得让他洗。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我照顾着家里和孩子,他每年都被当时工作的外企评为全球前十优秀员工,年年晋升,前途光明一片,相反我的世界变得只有屋顶这么大,在日日夜夜的操持家务和带娃中与社会脱了节,错过了在职场历炼的大好机会。
这段婚姻是怎样的呢?我们几乎从没吵过架,我的坏脾气没有给到他足够可以表达自己的空间,而他平日的温和在面对冲突的时候瞬间变成了冷暴力。这段婚姻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与我爸妈的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我没有将自己变成复仇女神,而支持我能够如此克制的唯一动力,是孩子对我的爱以及我对孩子的爱。我不想把自己变成我妈,让我的女儿遭受与我童年一样的痛苦。
综合我奶奶、我妈以及我的婚姻来看,一旦在关系中,男人将妻子当作保姆,或者女人主动将自己变成保姆,圣母与巨婴的关系就展开了,此时女性不仅要承受劳动和物质上的被剥削,还要承受精神上的被剥削,而且在这段关系中女人很可能被置于低人一等的位置。
在我离婚之后唯一的一段亲密关系中,我仍然没有醒悟过来看见自己的第二性剧情,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如果我再不找回自己的主体性,我的自由意志就会死去,那份挣扎和痛苦的感觉太过强烈,使得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关系,让自己先活过来。
我们都是在找自己和成为自己的过程中,一路摸爬滚打,披荆斩棘。一个长年生活在第二性剧情里的女性,有时候需要以一种笃定的态度面对操蛋的生活,并且优雅的骂上一句:“TMD,该换老娘操你了”。
在如今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里,既要陪娃学习和玩耍又要挣钱养家还有做不完的家务,一个人做了别人家2-6个人的事儿,虽然偶有疲惫和崩溃,我仍然感到非常欣慰,拿回了对自己生活的主导权让我感到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能有办法解决。我相信并且真实的体验到我不再需要一段关系或一个伴侣来拯救自己,我是如此享受孤独。也许,真正适合的感情就会出现,也许很快。
断舍离一些不滋养的关系、不必要的社交、不再使用的物品,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好好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Girls, Be BOLD.
作者|冰晶
心理工作者/手触疗愈师/家长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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