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之路

奉田村,位于群山怀抱中,西面的雪山耸入云霄,常年冰雪不化,一条母亲河至雪山中蜿蜒流出,孕育着一个小村落。河水清甜可口,冬暖夏凉。

村落里有一颗大榕树,据说已有千年历史,被誉为村里的神树。此树位于山坡上,数十人才能环抱住树干,树洞中可容纳7-8人,春夏季节绿树成阴,枝繁叶茂。村里的居民们每到新年时便会写下平安符挂在树梢上。百年来,奉田村一派欣欣向荣,从未有过天灾人祸。

孩童们喜欢躲在树洞里玩耍,玩过家家,堆城堡,看蚂蚁搬家。树下一群小孩拿着树枝当剑比武。你追我赶,热闹非凡,对于孩子们来说,大榕树是他们的另一个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里除辰风外地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完整的心脏,鲜红的,扑通扑通地在第五根肋骨处跳动,透过白皙透明的皮肤可清晰地看见心脏。辰风的心脏缺了一角,如同被恶魔吞噬,心脏也成为了暗红色,村民们望见避之不及。

辰风并不是一开始心脏就不完整,而是在8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埋葬了母亲后的那个夜里,他感到心痛无比,如虫蚁啃食,麻木感侵袭全身,再慢慢失去知觉,此后,他的心脏就缺了一角,一个黑色的洞,深不见底,散发出黑曜石般的光芒,似乎要吞噬一切。

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黑夜漫长得可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树影影影绰绰,寒风呼啸而过,树枝张牙舞爪,如同地狱里的魔鬼。

从古至今,没有完整心脏的人都被认为是不详的人,会带来厄运。

起初,辰风以为心脏还会再长出来,可是直到18岁,心脏还是没能长出来。他也没有了完整的感知能力,没有了笑容,也没有泪水。偶尔在月圆之夜,心脏会隐隐作痛。

此后,也有年长者想把他赶出村落,却念及年幼孤苦,心生怜悯,也无人提及此事。

他被同龄人孤立,被乡亲们避而远之。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感觉不到痛苦,也没有快乐。

母亲去世后,辰风与父亲相依为命,为了避开纷争,他们搬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脚下。冬日里与父亲到山间采集草药,夏日牵着牛羊,漫山遍野。

辰风没有朋友,终日与山间花草树木为伴,放羊累了,便以地为床,以天空为被。看苍穹下的白云变换出各种形态,看浩瀚星辰拼出的各个星座,看月的阴晴圆缺。

岁月静好!

可是,人生在世,总要经历诸多磨难。

18岁的那一天,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倾盆大雨,山间的水奔腾而来,源源不断,漫过了村落,冲毁了低洼处的房屋,洪水如野兽般肆意妄为的席卷村落。使得原本就生活艰难的村民们雪上加霜。

辰风家的房屋也被冲垮了,好在大雨前夕,牛羊奔跑而走,他和父亲因为追赶牛羊,跑去了山坡上,遇上大雨,都在大榕树洞里,才逃过此劫。

洪水退去的第二天,村里的数位老者在大榕树前跪地祈福,据说是得到了天启,必须将不完整心脏的人赶出去,才能保住村落,否则,洪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直到淹没整个村庄。

于是, 一大群人,老老小小浩浩荡荡的赶到辰风的住处。此时,辰风与父亲正在忙着打理洪水褪去留下的一地狼藉。

带头的族长一马当先,神情笃定地要求辰风离开村庄。辰风父亲听闻,顿时老泪纵横,眼眸里满是哀愁。匍匐于地,言辞恳求地哭诉:“放过我儿吧,他不是不祥之人。”

老者哀叹一声:“此事并非我所愿,在场人皆可作证,神树启示,此乃天意。”

辰风听闻,面无表情,眼眸里淡定从容。他扶着父亲缓缓起身,他的心口黑色更甚,却仍然有力的搏动着。他感觉不到心痛,也没有那么多情绪。

他对着父亲深深鞠上一躬,然,目光扫视一周,侧身离去。

他沿着雪山而上,艰难险阻,却从容不迫。翻过了一座座雪山,他看见了山那边广袤的天地。

从未见过的琼楼玉宇,黛瓦白墙,挑檐斗拱,误入仙境般。辰风怎么也想不到山的那一边竟然会是另一个世界。

他一路向南,去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也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这些人中也有人没有完整的心脏。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也没有人似他为不祥之人。

他学到了许多知识,安安静静生活,没有情绪,没有欢乐,日复一日,安度余生。这样想来,也可以一个人静静地过完此生。

他仍然会去看自己心口的那个黑洞,那个缺失的角依旧存在,只是不再有了光泽,如一摊死水,没有波澜,也感觉不到心痛。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须臾老者。老者告诉他:“先天缺心之人永远无法圆满,一生注定残缺。但是,后天心脏缺失是经历过创伤后才缺失的,若能遇到粉红色心脏的人主动引出心间处的血液与你,你的心脏或许还可以再长出来。”

人们的心脏基本上都是暗红色,辰风走过那么多地方,从未有见过粉红色心脏的人。

他低声喃喃:‘又要到何处寻找?又会有谁愿意显出?’

老者沉吟片刻,并无言语,只是将目光看向了远方。

辰风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那是人迹罕至的北方,常年冰雪覆盖。他踌躇片刻,抬起头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走过许久路,一路风餐露宿,停停歇歇,直到他看见一颗千年古树屹立于道路旁,辰风平静的心跳加速,一种隐痛感从心间处生长出来,他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胸口休息。10多年来,从未有过心痛。竟是在此刻,心脏有了感觉。

他想起了故乡的大榕树,也有着同样粗的树干,几人才围抱得过来。靠在树干,犹如回归故里,内心拥起的波澜慢慢平静。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树的后方传来

“你怎么了?”

声音刚落下,一袭白衣无声地立于辰风的面前,一位清秀的女子,杏仁般的眼眸,潋滟的目光,透明清澈。她盯着辰风的胸口,俯身关怀的问道:“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辰风本就麻木的内心,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些许激动。

他的心脏有了温暖的感觉,一股暖流流至心底。

这时,辰风才发现女孩的心脏是粉红色的,一颗鲜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撞击着胸壁,像一颗绿芽破土而出。

辰风如同行走在沙漠里看见了绿洲,他终于看到了那颗粉色心脏,终于有了温暖的知觉,他的人生也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他决定留下来,他与女孩成为了朋友。女孩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家乡,他们经常见面,他也经常帮助女孩。

两个孤独的人似乎很投缘,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在一起时,总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女孩的善良与信任让辰风感到惭愧,这样带着目的接近她,却是为了得到她的心间血。

辰风意识到自己辜负了这段情谊,他沉默许久,准备无声无息的离开。他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欺骗她。他看到了她的美好,不愿让自己肮脏的想法玷污这份情谊。

女孩却在他走的那天拦下了他,女孩取下心间血递给他。其实,女孩一开始便知道辰风的用意,她也知道她的心间血可以促进辰风心脏的生长。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告诉辰风,她是愿意为他剜下心间血的。

辰风得到了女孩的心间血,他看着女孩心脏那个深入心间的刀痕,他感觉到了心痛,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暗暗地生长,他疼惜地拂过女孩的双肩,第一次有一种想法,想要永远守护她,给她一个家的温暖。

辰风心脏的黑洞变得越来越小,不久,便慢慢地生长愈合。

他拥有了一颗完整的心脏,也能感受到幸福与痛苦。

他和女孩生活在一起,常常在古树下一起看遍山河日落,仰望璀璨星空。

两颗完整的心脏发出粉红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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