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21岁的邬达克从布达佩斯皇家学院毕业。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可能就会当上一名斯洛伐克的快乐建筑师,最高的成就就是建造当地最大的教堂,就此一生。然而一战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他的。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他不曾设想过的命运。如果不是在俄国被俘,他也不会上了通往西伯利亚的列车;如果不是大雪封路,列车也不会行驶缓慢;如果不是列车行驶缓慢,几个同病相怜的战俘也不会想要逃跑;如果不是想要逃跑,那也不会有抓阄谁先逃的事情。好巧不巧,邬达克就抓到了第一个跳车的机会。如果不是在火车经过中国边境的那一刻跳车,他也不会踏上中国的土地,更不会乘上开往上海的列车。他可能从来就不知道中国,不知道上海。上海从来就不曾是他的选择,是上海选择了他。
1918年的上海成了他的避难所,也是成了他的舞台。邬达克在上海建立了自己的建筑工作室,在上海成家立业,成为了当年最炙手可热的建筑设计师。1934年他设计建造了当时上海最高的大楼——国际饭店。有个苏州来的小男孩看到这栋摩天大楼,深受鼓舞,立志也要设计出这样的大楼。这小男孩便是后来的建筑大师贝聿铭。可见邬达克代表了一个外来者在上海的命运,他代表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包容和开放。在上海他留下了几乎所有的建筑作品,国际饭店、大光明电影院、武康大楼、沐恩堂、绿房子……在上海之外的地方,他就是一届平民;而在上海,他成了英雄。
可冥冥中,邬达克却是个被战争驱赶的男人。一战把他从家乡赶到了上海,二战又把他从生活了29年的第二故乡赶到了美国。虽然对他来说,所到之处即是家,可无处是他的国啊。我想象着,在美国,年过半百的他想起上海的岁月是什么感想,他会怀念那些辉煌吗?他会想念那些建筑吗?可他为什么不曾回来,哪怕就是看一看这个曾经留下他黄金岁月的地方呢?在美国,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没再造这么样多的房子?是不是因为美国已经有千千万万个他,抑或是他已经在上海完成了一个建筑师的所有想象。
如果不是他,还会不会有人成就上海的天际线?如果不是他,还会不会成就一个贝聿铭?如果不是他,卢浮宫前会不会有玻璃金字塔?偶然的命运连成了线,变成了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