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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唐,大中十二年春,在长安城南的崇真观里,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正在游玩。女子约十四五岁,容貌甚美;男子大概四十多岁,相貌平平,但看上去颇有风度。二人行到南楼,只见下面站着好多人,议论纷纷,不时有人用手指指墙上。
男子对女子说:“幼薇,今天正好是新科进士放榜的日子,不知哪些学子高中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那被称为幼薇的女子说:“飞卿先生,真羡慕榜上那些名字。如果我也能参加科举多好,只可惜我是个女子。”
那女子便是长安诗坛的后起之秀鱼幼薇。她从小聪颖过人,被誉为神童,如今已是长安城小有名气的才女。那男子便是成名已久的大才子、诗坛前辈温庭筠。鱼幼薇十岁时与温庭筠相识,深受温庭筠赏识,多得其指点,二人常有诗歌往来。对鱼幼薇来说,温庭筠是一个亦师亦友忘年之交。
听到鱼幼薇这么说,温庭筠哈哈一笑:“如果你参加科举,一定考个第一。算了,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正说着,鱼幼薇见有些人正在墙上题诗,她微微一笑说:“我也来题一首”。略一思索,便在墙上写道:“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这首诗正合了鱼幼薇此时的心情,温庭筠刚要称赞几句,忽听身后一人说道:“好诗!”鱼幼薇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秀男子。那男子见鱼幼薇转过身,惊得目瞪口呆,竟看得痴了。
温庭筠一看这人,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子安老弟,还没恭喜你这个新科状元呢。”
那男子回过神来道:“原来飞卿兄也在这里,切莫取笑小弟,惭愧惭愧。啊,这位姑娘才貌出众,不知是……”
“哦,忘了给你介绍,这位姑娘便是长安有名的才女鱼幼薇姑娘。”温庭筠又对鱼幼薇说:“幼薇,这位公子便是新科的状元李亿。”鱼幼薇和李亿各自施礼,互道久仰。
后来李亿与鱼幼薇情投意合,温庭筠便撮合鱼幼薇嫁给李亿。只是李亿当时已有妻室,鱼幼薇只能委屈为妾。婚后鱼幼薇和李亿虽然很恩爱,可是李亿正妻却始终容不下鱼幼薇,经常刁难她。偏偏李亿又性格软弱,不敢得罪妻子,无法维护鱼幼薇周全。最终没有办法,李亿于咸通四年送鱼幼薇到咸宜观,并答应以后接她回来。
二
鱼幼薇到咸宜观后,常思念李亿,还经常写诗给李亿,也曾写诗向温庭筠倾诉。可是李亿没有办法说服妻子,终于还是负了鱼幼薇。鱼幼薇心灰意冷,不再对李亿抱有幻想,于咸通七年在咸宜观出家,做了女道士,自改名鱼玄机。
从此,鱼玄机告别过去,性情大变。她认识到女子只不过是男人的附庸,男人的玩物,服务于男人,毫无社会地位可言,什么都要看男人的眼色。而且这种状态大家都习以为常,包括女人自己也没觉得没什么不妥。鱼玄机不愿再做任人摆布的女人,她要反抗。
于是,鱼玄机开始在咸宜观以诗文会友,广交各路豪杰。长安及各地豪杰之士,多有闻风前来者,只为一睹长安第一才女的绝世风采。鱼玄机整日与人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好不惬意。
鱼玄机也偶然有中意的男子,不免朝云暮雨,但只是兴致所致,并无留恋,她眼中已再无男子。对于主动求欢的男子,她却不屑一顾。如此匆匆数年。
鱼玄机有一个侍女叫绿翘,与她一同到咸宜观,侍奉左右。但鱼玄机不把她当下人看,和她情同姐妹,教她读书写字。鱼玄机常常告诉绿翘,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女人也要自尊自强,追求独立与自由,然而绿翘并不能真正领会。
咸通九年春,绿翘请假回了乡下,说三五天便回,可是过了七八天也没回来。鱼玄机以为她想在家多住几天,也不以为意。没想到几天之后,捕快在后院挖出了绿翘的尸体,鱼玄机也因此被捕。
关于这件事,坊间的传言是这样的:
一天,鱼玄机受邀出门,临行前告诉绿翘:有客人来,就告诉他我的去处。鱼玄机晚上回来后,绿翘告诉她有个客人来,见她不在就离开了。这个客人与鱼玄机素来相好,鱼玄机怀疑绿翘和他私通。晚上,鱼玄机把绿翘叫到卧室审讯,绿翘否认与那人有私。鱼玄机越发生气,扒光绿翘衣服,鞭打一百多下,绿翘仍不肯认,还出言讥讽鱼玄机。没想到鱼玄机出手过重,把绿翘打死了。鱼玄机心里害怕,把绿翘埋在后院,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有人问起绿翘,就说逃走了。一天有个客人到后院撒尿,发现有异,就偷偷让他的仆人回去告诉他的捕快哥哥。他哥哥叫了另外几个捕快,带着工具来到后院,挖出绿翘。捕快把鱼玄机抓到京兆府衙门,审问之下,鱼玄机对打死绿翘一事供认不讳,被关进牢房。
当年秋,鱼玄机被问斩。
三
咸通九年冬。长安城的一个酒馆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坐在一个角落里独自饮酒,神情落寞。
只见那人饮一口酒,喃喃到:“无限荷香染暑衣,阮郎何处弄船归。自惭不及鸳鸯侣,犹得双双近钓矶……幼薇,你作此诗时才十五岁,青春正当,风华正茂。哪知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芳魂永逝。”说完,将杯中剩酒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忽然身后一人道:“老夫可否与阁下共饮?”说完也不待老者答话,便坐到桌边。只见这人也是个老头,须发皆白,似乎比先前那人还要大上几岁。
“哦,飞卿兄,原来是你。”先前那老者认得来者,不禁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那人拱手说到:“楚望兄,久违了,正是庭筠。”
原来,先前喝酒的老者是侍御史李郢,后来的便是温庭筠了。早年李郢与鱼玄机相识,又住得近,常有诗歌往来,私交不错。
“飞卿兄,上次一别,快两年了,老兄杳无音信,我还以为老兄……呃……老兄……”
“还以为我死了是不是?也差不多,如今已近花甲,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风烛残年了。”
温庭筠顿了顿又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听说了幼薇的事情。幼薇十岁与我相识,虽然性格特异,但为人正直,且与绿翘情同姐妹,我实在不相信她会杀人。况且即使她真的杀了绿翘,也不是死罪啊。”
李郢道:“飞卿兄,你真的自认为了解她吗?”
“楚望兄,我与幼薇相交十余年,自认互为知己,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她呢?况且楚望兄与幼薇也相熟,她人品如何,自当有数。只是我错不该把她介绍给李亿,害了她。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牵扯了命案,年纪轻轻就……”温庭筠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李郢道:“我何尝不遗憾,我也不敢相信此事,不过事已至此,飞卿兄也别太难过了。”
温庭筠道:“不知楚望兄可知道其中缘由吗?”
李郢道:“我所知道也不多,但其中必有内情。对了,这个案子是京兆尹温璋,也就是你那个远房侄子审理的,具体情况你倒可以向他打听一下。”
四
为了避人耳目,温庭筠黄昏后来到温璋府中。寒暄过后,温庭筠找机会与温璋单独交谈。
“十六叔久无消息,不知这次有什么事来找小侄?”
“我这次是为幼薇的案子来的。我知你执法严厉,但即使她真杀了婢女,也罪不至死,为何却被匆匆斩首?这个案子由你审理,想必知道其中内情。”
“这……十六叔,此案牵连甚广,本不当说,但十六叔问起,也不能隐瞒。但事关重大,十六叔切记不可外传,否则你我性命堪忧。”
“其中关系我自然理会,我发誓绝不外传。”
于是,温璋如此如此地讲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温庭筠从温府出来后,神情落寞,不久即离开长安,不知所踪。
五
十年后,温庭筠的儿子温宪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写给李郢的书信:
楚望兄,已得知幼薇案件的始末。本来幼薇饮酒对诗、招引男人也没什么大碍,可是她的一些言行却被认为有反叛嫌疑。她追求男女平等,说男尊女卑的制度不合理,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只能从一而终?凭什么女子就要遵从三从四德?又说什么“七出”的规定都是狗屁,都是男人用来束缚女子的,只不过是给男子休妻找的借口。其中一条“无子”的规定更是滑稽可笑,难道生不出孩子只是女人的原因吗? 她又宣扬什么女子应当独立自由的言论,呼吁其他女子觉醒,不要成为男人的附庸。这些言论影响很不好,不利于统治者的管理。终于,这引起了高层的注意,他们怕影响扩大,其他妇女跟着学坏,就密谋要处置幼薇。可是幼薇又没什么实质过错,一时找不到理由办她。 唉,也是该绿翘倒霉,在这个时候回家,枉作了冤魂,成了对付幼薇的棋子。绿翘在回家途中被杀手暗杀,又被偷偷埋在咸宜观后院,然后衙门捕快再去挖出来,栽赃幼薇。幼薇被捕后,抵死不认。后来知道真相,也不再争辩,洒脱得很啊。还有不少人上书为幼薇求情,更无异于火上浇油,陛下自然不准。幼薇虽罪不至死,但迫于压力,温璋只能强行将她斩了。 事情的真相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众,所以只放出一些朝廷想让老百姓知道的消息,也就是坊间的传闻。这样,幼薇的声誉就受到了影响,以前那些崇拜她的妇女都对她很失望,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她的观念了。这样,高层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最后没有落款,这封信也显然没送出去。温宪想,多半是父亲写完后,怕招来祸患,害人害己,终于还是没敢送出去。父亲留着这封信,说明父亲非常重视,所以温宪决定冒险保存下来。
天佑年间,温庭筠的后人温泉在一本书中公开了这封信。此后,鱼玄机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版本不一。虽然鱼玄机事迹不见于正史,但是并不影响她大唐第一才女的名声。传世的50首诗歌足以奠定她在大唐诗坛的地位,至于她传奇的人生不过给八卦群众提供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完